到了此刻司主仿佛也看开了,站在不远处看着延悔。
眉锋微扬,叹息说道:“老和尚,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也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
“你没有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世间的真神!”
“以我的资质,勤奋,这世间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直到遇见你,我才不那么寂寞!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也有一身通天彻底的修为,为何就愿意青灯古佛,碌碌无为呢!”
延悔轻叹说道:“王侯霸业,到头来也过是虚空一场!”
“你苦苦挣扎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暮年。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世人只知司主,谁又知道你呢!”
“想必这些年,你也担惊受怕,没有一日安寝过吧!”
“再回头,你可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交过一个真正的朋友!”
“就算你最终建立了霸业,又还能有几年的光阴?”
“用一生的痛苦换这几年,真的值得吗!”
司主不屑说道:“老和尚,你认为我陷入执念之中,你又何曾不是!”
“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你参禅多年,仍旧无法抛却七情六欲!”
“你死之后,也去不了西天,证不了果位。而且只能下地狱,在无尽苦海中游荡!”
延悔坦然笑道:“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老衲能以将死之身,为天下苍生和三个徒弟争取一些时间,换一线生机,虽死犹生!”
司主豁然说道:“你以性命重创于我,同时也解了我一直受你牵扯,不敢大展拳脚的心结!”
“自此,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了,不管怎么算,我都是稳赚不赔!”
“你的那几个徒弟,就算他们多活一阵子,他们也翻不起风浪!”
“待我伤愈那天,便是送你们师徒地下团聚之日!”
延悔眼神微微一沉,随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北境风雪从未停过,这天下的风雪又何曾停过!”
“乌云难以遮月,风雪也总有过去的一日。这就是天生万物,亘古不变的道理。”
“就算我们师徒无法奈何你,也会有后来人,天道从来都是公平的!”
司主狂傲大笑道:“天道?何为天道?”
“我就是天,我就是道!我将会成为这世间主宰一切的神!”
“什么后来人,也只能是臣服于我脚下的奴隶!”
延悔恍然大悟,摇头笑道:“老衲现在猜到你想做什么了?”
“一直以为你想颠覆各国,谋图霸业,没想到你却是想要成仙成神!”
司主不屑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要成仙!”
“正如你所说,三皇五帝到如今,王侯霸业不过是一场空!”
“那些帝王活着的时候,享有无上权力,也无非是仙人驱使的奴仆,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堆!”
“我乃是天人之姿,又岂会在乎凡间的奴仆!”
延悔轻叹说道:“这世间何来的神仙,你早已走火入魔…”
司主呵呵一笑说道:“尔等凡夫俗子,又岂能明白我的壮志雄心。”
“我曾意外得知,轩辕皇帝并未死去,而是剑解成仙!”
“也曾到轩辕皇帝墓看过,墓中果如记载一般,只有一把剑,并无尸身。”
“之所以冒着巨大风险,将儒释道魔四教修炼大成!”
“就是因为儒家圣人,道家圣人等等可能皆以成仙。他们能做到,我自问不逊色他们分毫,为何就做不到!”
“只要我成就仙位,位列仙班,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千古帝王,也只是我脚下蝼蚁。”
延悔说道:“哎,亏你是有名的大儒,圣人留下的经典,你虽烂熟于胸,却视为弊履。”
“一些空穴来风的古籍野史,却甘之如饴,奉为经典,可笑,可笑!”
“老衲之前还担心三个徒弟斗不过你,如今看来,你也只是一个自负愚蠢的凡夫!”
司主说道:“你我道不同,自然谁也无法说服谁!”
“只可惜,你是看不到我登仙的那一刻了!”
延悔缓缓从袈裟中取出一个羊皮酒囊,破例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下。
又扔给了司主,说道:“你我一生纠缠,也算是一个不和睦的老友!”
“老衲临行前愿意破戒一次,陪你喝上一杯!”
司主心中无数念头涌出,脸上渐渐露出迷茫之色…
原本日头高照,突然涌起大雾,接过酒囊轻呷一口!
叹息说道:“老和尚,我与你斗了几十年,屡屡梦到我即将成仙之时,都被你拉了下来!”
“没想到,我在世间唯一的朋友,竟是我的敌人!”
延悔身上生机渐渐流逝,强撑着将面具还了回去!
笑着说道:“架也打了,酒也喝了,你我之间的因果就算了了吧!”
司主说道:“人死债消,我喝了你的酒,你我再无瓜葛!”
“剩下的事,其他的账,我会找你徒弟收回的!”
延悔说道:“你若是担心老衲会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现在可以毁尸灭迹了!”
司主说道:“老和尚,我知你,你却仍旧不知我!”
“你知道你为何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可以成为睥睨一方的人物,却只能蜗居在清水寺吗?”
“就是因为你优柔寡断,太慈悲了!”
“我虽无直系的后人,宗族中却还有不少人!”
“你若是把消息透露出去,刘允宁必会大开杀戒,以至血流成河,你不会那么做的!”
延悔无奈说道:“本来想拿此事再和你做一个交易的,也只能作罢了,能否求你一件事!”
司主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念在你是我喝过一场酒的朋友份上,我不会自降身份,去杀一些普通人。不过,地狱司其他人出手,那就怪不得我了!”
延悔面露笑容,再无心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大雾散去,阳光重新洒了下来,好似有万道金光洒在延悔身上。
司主重新戴上面具,长叹一声,心中竟生出无限落寞。行了一礼,面具之下也不知是何表情!
允宁狂奔不止,攀爬到山顶的时候,天空又飘起来雪花。
远远看见师父延悔面容慈祥,仍旧是初次见面那副打坐的姿态!只是落雪也没有掩盖袈裟上的血迹…
允宁仰头看着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长舒一口气,再低头时终归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跪在延悔身前碎碎念道:“徒儿早该想到,您来北境是为了牵制司主的!”
“您老人家传道授业之恩,庇护之情,徒儿从未报答过半分,您怎么就忍心弃徒儿去了呢!”
“徒儿这就带您回家,重修清水寺,为您塑金身!”
“只要是徒儿一脉的后人,将永念您的恩德!”
花小石境界大增,本想向师父报喜,听闻师父已去了北境,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站在商行院中,不禁心口一阵绞痛,看着远方也陷入了沉思!
听说师兄到了,柳沐儿顾不得连日的奔波,换了一身衣服便迎了出来。
笑着说道:“阿玉,去安排酒菜!”
又走到花小石面前,屈膝行礼热络说道:“花师兄,总算又见到你了,要不这陈年美酒,可就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