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场众人,除了瓦剌王与马哈王子外,其余人等,尤其是那些王室宗亲与部族官员,脸色皆如被阴云笼罩般沉了下来。
这些百姓是疯了不成?竟如此狂热地拥护个异族女人?
七公主不过是大庆送来和亲的公主,竟在短短时日里博得这般民心,长此以往,会不会成为埋在瓦剌心口的一根毒刺?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凑到瓦剌王耳边压低了声线:“王,这大庆公主如此笼络我瓦剌民心,恐非吉兆啊……”
瓦剌王的脸色瞬间掠过一丝阴霾,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转瞬又换上那副深不可测的笑容:“本王倒觉得,没什么不妥。”
能稳坐王位之人,又岂会是愚钝之辈?
瓦剌王早料到会有今日。
他甚至能猜到,此刻这位大庆七公主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无非是借着恩威并施笼络同化瓦剌百姓,暗中拉近与大庆的关系。
待日后时机成熟,便要将整个瓦剌纳入大庆。
可瓦剌王别无选择,这步险棋,必须走下去。
至于最终是大庆公主笑到最后,还是他瓦剌棋高一着,只能凭本事见分晓了。
瓦剌王瞥了眼身旁仍难掩激动的马哈王子,眼底翻涌着笃定的自信。
再厉害,终究是个女子。
他早已派人查过这位七公主的底细,不过是仗着外祖封家军的势力,在大庆被宠坏了的帝姬罢了。
论起军事谋略、政治手腕,他从未听过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论起靠山,这位七公主的母妃在后宫中只育有她这一个女儿,其余的王爷皇子皆是异母所出,与她本就隔着一层血脉隔阂,自然不可能真正与她同心同德。
真到了危急关头,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又怎能指望他们出手相帮?
瓦剌王想到此处,眼底的自信更甚。
他甚至有几瞬觉得,整个大庆如今也没什么可惧的。
除了那几位凭着赫赫战功坐稳位置的国公、侯爷还算英勇善战,便只剩下那位正熙帝撑着门面。
可那位已是垂垂老矣,与他之间的较量,说白了不过是看谁能熬得更久些罢了。
一旦正熙帝龙驭上宾,这大庆的江山还能有几分抵抗之力,便是未知数了。
至少眼下活着的那些王爷皇子,大多是些庸碌之辈,没几个真正能拿得出手的。
论起才干与威胁,他们甚至还比不上瓦剌的心头大患安远侯。
这般看来,一个失了强援、在宗族中孤立无援的七公主,又能翻起多大的浪?
瓦剌王越想,越觉得胜券在握,仿佛已能看到日后将这小丫头彻底拿捏在股掌之间的光景。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这个嫁入瓦剌的丫头彻底被同化,最终一心一意为瓦剌效力。
更何况,她连孩子都生了。
先前他特意派了不少人暗中盯着,就怕她生出个血脉不纯的“杂种”来糊弄。
线人曾回报,说这位大庆公主心高气傲,未必看得上他的儿子。
他起初还疑心她会找个假孩子来做幌子,却没想到,她竟真的为马哈诞下了子嗣。
生了孩子,便意味着多了层牵绊。
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总不至于太过出格。
凭着这份骄傲,她也绝不会选择一个身份低微之人苟合,这孩子的血脉,他是信得过的。
心念流转间,瓦剌王抬眼望向七公主,而她恰好也正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有笑意,也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试探。
七公主被他这般盯着,心头已然明了他的盘算。
此刻,双方的心思,都已半露在明面上。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就看谁能更胜一筹。
七公主深吸一口气,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容。
她自有她的底气。
瓦剌这等蛮夷之地,最缺的东西,她恰好都有。
别的不说,单是以缇姐姐早些年研制出的火药,便足以让瓦剌的铁骑望而生畏。
凭借这些足以改变战局的利器,她有信心,迟早能将整个瓦剌纳入掌控之中。
然而,待七公主回到寝宫,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双腿猛地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亏得掌事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殿下!”
七公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妨,本宫……不过是累了。”
虽说她生产也过了月余,可身子骨终究没能彻底补回来。
加之这些时日里,她日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那点微薄的气血损耗得厉害,修养进度慢得让人心焦。
掌事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当即沉下脸,语气带着几分强硬:“殿下,您可不能再这般硬撑了!若再不顾惜身子,老奴……老奴这就写信给温尚宫,让她来好好说说您!”
七公主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嬷嬷,您就心疼心疼我吧。若是以缇姐姐知道我这般境况,还得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着,她在嬷嬷的搀扶下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参茶,小口啜饮着。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着丝丝暖意缓缓淌遍四肢百骸,那股眩晕感才渐渐退去。
而后,她放下茶盏,沉声道:“嬷嬷,我总觉得,瓦剌王似乎察觉到咱们的筹谋了。”
“什么?”掌事嬷嬷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脸色瞬间变了,“那……那可怎么办?殿下!”
七公主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镇定下来:“无妨。他暂时还不会与我撕破脸。如今这般局面,拼的就是谁的真本事更硬。”
她抬眼看向嬷嬷,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底气,“我有以缇姐姐做后盾,没什么好怕的。”
嬷嬷一听,想起七公主嫁入瓦剌后,每隔些时日便会收到的那些沉甸甸的箱子。
起初她还以为是些滋补品或是精巧玩意儿,直到某次偶然瞥见箱子角落露出黑黝黝的东西,才惊觉那位看似温和无害的温尚宫,竟能造出那般要命的火器。
她心头不禁泛起嘀咕,这事,陛下知道吗?
可转念一想,七公主远嫁瓦剌,步步惊心,若没有些傍身的利器,怎能在这虎狼之地立足?
就算陛下知晓了,难不成还能亲自跑到瓦剌来问责不成?
这般想着,嬷嬷的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只望着七公主道:“殿下您还是得先顾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