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寒露,雪凝霜冻。檐上积了厚厚地一层雪,院落也无处落脚。
该是铲雪的时刻,可不能叫霜雪肆意冻结一切。
天色正早时,许知早起穿戴整齐,推开了房门。
临走时,他留了张纸条在案。
“村中义诊,日落归家。不必烧吾之饭菜,夜幕自行而眠即可。”
今日,是他年会时与巫锦谈好,到村中给各位年迈老者进行义诊的日子。
义诊乏累,需要绝佳的医术底子。因此他不想劳碌医馆旁人,独自一人赴约。
晨光薄薄,往日此刻都正是起榻地时辰。可冬季日升较慢,寒冷催人贪睡。
许知离开医馆后,还未有一人起榻。
一炷香后——
郎景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步步路过廊上,悄然间走到了许知的屋子旁。
原先还睡眼惺忪的他,在看见敞开的木门时,诧然一醒。
奇怪,公子不在吗?
他揣着疑问走入屋中,眼睛瞟到了案上的那张薄纸。
信中字眼尽数落于眼下,随后他便捻着留言,不紧不慢地走出屋门。
冬阳高高挂起,众人接连晨起。
他们前前后后的到了饭厅,烹制早膳。
冬日严寒,几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怎好意思叫霜一人早起备饭。因此,改为了轮流。
今日,是郎景负责烧饭。
饭厅内,霜提来土灶产出的炭火,倾倒在了圆桌下的炭盆中。
而后,又熟练的放下桌布,将里头围的暖烘烘地。
“霜姑娘,早啊。”郎焕裹着厚衣走了进来。
霜回了个笑颜,“早,焕公子。”
二人简单的交涉,便各自做起了事情。
不一会,郎景便端着早膳走了进来,他一人抬着两个托盘,仅一趟路途便能搬完。
饭菜上桌后,几人便寻了自己的位置落座下来。郎景则顺势递出许知地留言,二人过目后,点了点头。
许知常有出诊的时刻,没什么好意外的。
正当用饭时,三人才意识到,今日的裴明格外贪睡。
下属们交谈了片刻,决定过时太久他还未起的话,便去叫他。
就这般,粥起羹勺,香饭狗吠。
碗中的粥都见空了,贪睡的人还未起来。
无奈,郎景便主动请缨,去寻他。
“裴兄!该起床啦,早膳都烧好了,不可浪费啊。”
咚咚几声下去,里头依旧了无声息。
见状,郎景又敲了几下。
“裴兄?别赖床了。”
那边回应的,仍旧是虚无。
寻人未果后,郎景耸了耸肩,回到了厅内。
他将今日裴明誓要睡到日上三竿,天昏地老的事情告知旁人。
余下二人无奈,三人便愉快的不管裴明了。
贪睡到午时才醒的事迹,几人都有过。少吃一顿饭菜,也不至于饿死。
因此,裴明醒不醒,不重要。
但此时的裴明屋内,他却是醒着的。情热的缠绕如同故事中的捆仙索,越是挣扎便越是缩紧。
而他的意识早已浑噩,双瞳失焦晃神。一夜未睡,无论怎么减少衣衫,大开窗子,他都觉得热的紧。
被折磨一宿后,他选择不再抵抗,无神地躺在榻上。
情热要折磨他,便折磨吧。冲动与汗水要包裹他,那也悉听尊便。
寸寸玄色蛇鳞在肌肤之上显现,那玄色的眸子中早已流动起深红的芒色。
他躺着,指望着有人能发现自己,帮扶一二。可反之,他又不想有人发觉他。这副沉沦狼狈的样子,着实招笑。
于是,他努力的撑着残存的几缕意识,一直等待着。
吃不下、睡不着、念不清、意浑浊。情潮宛如病毒,将他折磨地无处可遁。
但薄雾冬阳的旅途,还在前进。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每一刻每一瞬,皆是煎熬。
许久后,午膳时刻到来,他的屋内仍然毫无动静。
这般异样,引起医馆三人的注意。
他们聚在门处,拍着门。
由于门是从里头上锁,没有门后的人开锁,便进不去。
同时,无论他们怎么呼叫裴明都是得不到回应的。渐渐地,焦急爬上心头。
“啪啷!!”一声,郎景一脚踹开了屋门。
碎裂的木块擦身而过,霜跑得快,率先冲向了里头。
屋子不大,左右扫过都没人后,最后的希望便是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主上!主上,您怎么了?”霜见到了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裴明。
她伸手,将人掰了过来。
霜是死士出身,力气总不算小的。
裴明被强劲地力道翻了过来,深陷苦难地样貌展露人前。
他蹙着眉,身心始终无法放松。宛如藤蔓纠缠地潮热,令他浑噩到双瞳失焦,发丝凌乱。
霜一脸震惊,“主上,您这是……特殊时期来了么?”
同为蛇族,霜自然看得懂这副春色的始作俑者。
身后,郎景与郎焕并肩而战,相视疑云。
裴明这副脆弱又凌乱的模样,他们能看出些端倪,可更多地却是忧心。
裴明靠向霜的肩头,他气喘到说不出话,也根本没懂清霜的话语。
“主上,我即刻带你去汤池!”霜手脚很快,将人拽起后,便欲要将人托起。
见此状况,郎景主动上前,“哎!我来吧霜。”
不一会,三人便将裴明踉踉跄跄地抬出了暖屋。
霜的反应很快,招呼完郎氏二人,托付他们将裴明抬入医馆温泉后,便走向了库房。
她利索地寻来石铲和箩筐,又快步跑到院中铲起一堆又一堆的雪。
郎氏二人将裴明拖入泉眼,裴明身上只一件衣衫,二人便未给他更换浴衣。
“哗啦——”他们将裴明放入池中。
之后又寻了出去。
此时,院中树影下,出现了铲雪运雪地搭配运作。
裴明陷入繁衍期,不行欢事必会难熬万分。他此时身躯滚烫,要让他好受些,就只能泡些冰泉,暂且舒缓。
可这冰天雪地的,哪只好叫他躺入蚀骨冻人的白雪中。
许久,几人陆陆续续挖了不少雪后,便回到了汤池中。
霜将雪捏起,铺在裴明肩头,助他舒缓。
郎焕下池捞出运作温泉的火石,郎景抬起箩筐将厚雪倾倒于池水之中。
眼见事情做的差不多后,郎景才问出口。
“霜……你家主人,这是怎么了?”
箩筐的雪块空了,她的掌指被雪块冻得通红,僵硬发抖。霜铺完最后一块,起了身。
“我家主人是进入繁衍期了。二位有所不知,我们妖兽一类大都无可规避此段时刻。每到此时,便是迫不及待想述情谈爱,繁育后代。”
郎焕:“既然如此,该是给裴兄喂些药才是。”
“多谢焕公子好意,可那是没用的。若有普通药物能够疗愈此等症状,我便会去寻药了。”她又补充,“在外界尚且都需要灵丹妙药才能安稳度过此段时刻,更莫提是隔绝妖力的疏竹村了。”
郎景:“那现下该如何?就这般将他放在池水一日?”
几人谈论时,裴明仍神智混沌,摇摇欲坠。
霜无奈地瞧了眼,回话,“我想,是的。既然主人已经神志不清,便说明他并未有带药前来。此时,也无人能乐于奉献,只能苦熬了。”
郎氏们互看了眼,不知说何为好。
“那霜,你家主上大概需要几日呢?公子出诊回来的必定很晚,得同他说说此事才行。”
霜思索片刻,给出了回答:“正常来看,也许要五日之久。”
“啊!?五日。岂不会将裴兄给泡软了?”
话落,二人破涕而笑。
霜:“无碍的,白日出来泡几个时辰,暂缓一刻就能回去歇息。而且对于抒情的症状是一日比一日清的,我想泡冷泉的话也仅用三日而已。”
“好,那我们各自领一个时辰轮流吧。第一个时辰我来。”郎景给出回话,撸起了袖子。
雄壮的男人主动请缨,另一旁,细心的郎焕将霜牵过。他手中捏着火石,正巧将其扣在霜那双冻僵地手中。
“霜姑娘,你也别冻坏了。”
郎氏兄弟的靠谱,让霜大松口气。
她原以为,同二者说清,或许会遭到他们的鄙夷呢。
毕竟求爱发情一事,并不是能摆于台面上细说之物。
但好在,他们理解,也肯帮扶。
天外,日高升入顶后,便开始跌落。
日跌时刻正式来临,窗外也零零碎碎地下起大雪。
每到冬日来临时,郎氏兄弟便会将遮雪木板盖回温池的屋檐上。因而,此间受不到落雪照拂。
灼日缓缓滑落天际,橙黄之色愈发浓郁。
待夜幕降临,祥云倾色时,天也不知觉的黑了。
夜晚冰凉,目视不远。
三人前后照料着裴明,到此时他才算是有些理智回神,回的清话语了。
为了更好度过特殊时期,夜幕时裴明化回了原型,成了一条盘踞在了温池底下的蟒蛇。
夜晚寒冷,他拒绝了郎景递回的温池火石。他要让蚀骨透魂的冰冷,冻结他汹涌地欲火。
这该平凡一天,过的竟不那么朴素。
正当几人都回屋子做事时,一道雪白的身影,盛着风尘和千雪回到了医馆。
在外寒冻一日,许知身躯都动得十分僵硬,面颊也红扑扑地冷着。
他快步回屋,将诊箱随手放于了医馆柜台之上。
回屋时,金贵倾情迎接。可他却顾不上那么多,此时回来已经足够晚了。按照常日,众人想必都洗漱完成。
于是,他火速褪下被雪拥抱个满怀的大氅后,便快步拿起了沐池之物,向温池狂奔而去。
再不泡泉,他就要冻死了。
然而就是这个火急火燎地期心,造就了一个巧合,令三人完美错过了将此事告知许知的契机。
……
半刻后,郎焕独自在屋中浴桶洗漱完后,便照例来到了医馆检查落锁。
然而,他举着烛台走入此间时,却意外看见了不该出现在此的东西。
公子的诊箱在这,他总算回来了。
郎焕上前几步,不紧不慢,也并未讶异,想着检查完后便前去告知公子浴池一事。
许知平日总是拖着洗漱的人,因此郎焕没猜到许知已经迫不及待扑入浴池一事。
他轻轻将烛台放下,开始检查每一个药柜是否都闭合了关窍。
可突然,后门处出现了一道身影。
“焕公子!许公子回来了么?”霜似乎是快马而来,急切焦心。
郎焕一抖,被吓了一跳。屋中只点了一根烛火,黑灯瞎火中,他没瞧见霜。
“啊、是啊。公子应当回来了,他的诊箱在这呢。”
话落,似乎印证了霜的猜想。
“坏了,方才我瞧许公子的大门敞着,便知他已回来了。我匆匆而去,想进去同他说主上的事情,可却没看见他,”
“砰咚”一声,郎焕一怔。。
一炷香过去——
郎景、郎焕、霜。三人站在温泉的廊头,踌躇不前。
他们寻过了每一处的屋榻,都没瞧见许知的身影。
而郎景已经轻轻扯动过温池的大门了,得出的结果便是扯不开,里头上锁了。
今日为方便他们帮扶裴明,这扇门就没关上过……
此时,三人站在尽头,扶额焦灼。
“怎么办,要进去吗?”郎景道。
郎焕:“不好吧……万一撞见公子此等窘事……怕是会。”
霜吞了口气,凭借敏锐的直觉,她猜到了里头或许已然发生了灾难。
“我、我想,如果许公子发觉了问题,他应当会出来的吧!我家主上……也不是那般禽兽不如人……”
霜说着,气声越来越小,她心虚了。
“嗯……”
“嗯……”
回应的是两声“嗯”,郎氏兄弟扶额遮目,没眼敲下去。
他们都不是榆木脑袋,看得出许知和裴明间的特别。
短短四月,不过半年。一段情愫难眠的红丝,便若有若无的飘在他们之间。
三人也纳闷,缘何来的契机?就让他们如此相见恨晚。
可眸中的情、语中的意、行中的爱,这些都是无法蒙蔽的事实。暗地里,就仿佛那位司掌情肆的天神“皑”,为他们促成了一段因果纠葛。
或许今夜,不是一人的漫漫长夜。
三人坐在廊头,等了下去。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他们等着许知从里头出来,等着无论是揍了一顿裴明、还是羞愧难当的逃出,只要许知出来了那便都好。
然则,这么久的时刻过去。里头先传出的,不是许知的怒吼和张惶步伐。而是暧昧不清,声声羞红的欲喊。
“我我我!我想起还有衣衫未收!”霜烧开了脸色,惊动地站了起来。
“我、我也想起还未给马儿备草呢。”郎焕挠了挠头,口齿不清。
“我……我没什么事,但我觉得我们该走了。”郎景闪躲着眼神,左右为难。
三人仓惶的逃开了,步伐之快混乱之急,竟连走时都撞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