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冬日,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西市却逐渐升腾起一股热气。
五万块蜂窝煤,整整齐齐地堆成了小山,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驱散这漫天的阴霾。
民生司的差役们扯着嗓子喊:“发炭啦!免费的无毒蜂窝煤,快来领啊!”
然而,应者寥寥。
百姓们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煤……真不要钱?”
“谁知道呢,天上掉馅饼,怕是里面有毒吧?”
“听说太子殿下用火器炼毒,这煤肯定有问题,烧了会做噩梦的!”
谣言,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得比寒风还要快。
李承乾穿着一身便服,站在煤堆旁边,脸色平静。
徐惠和裴行俭一左一右,护卫在他身旁。
“殿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徐惠有些担忧地说道,“民心已被蛊惑,强求不得啊。”
李承乾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能退!这是第一步,必须走下去!”
他走到一个炉子旁,拿起一块蜂窝煤,亲自放了进去。
“噼啪”一声,煤块被点燃,发出微弱的火光。
李承乾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炉子旁边,拿起一本书,静静地读了起来。
寒风呼啸,煤火跳动,他却像一棵松树一样,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怀疑的目光,探究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这太子殿下……真不怕死啊?”
“他都坐了这么久了,也没事啊。”
“难道……谣言是假的?”
半个时辰后,李承乾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诸位乡亲,这煤烧起来很暖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更不会让人做噩梦。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
“殿下,老身……能领一块试试吗?”
李承乾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您是第一个,多领两块也没问题。”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接过煤块,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第二天,老妇人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更多的人。
“乡亲们,这煤真好用!屋里暖和多了,而且……我老寒腿都感觉没那么疼了!”
“是啊,我也领了一块,昨晚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天亮!”
“我也要领,我也要领!”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市。
不到申时,五万块蜂窝煤就被抢领一空。
李承乾看着空空如也的煤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徐惠组建的“白袍宣讲团”,也开始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活跃起来。
一百名穿着素白衣裙的女官和医婢,手持铜铃,穿梭于大街小巷。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各位乡亲,请听我说,这世上没有鬼神,只有科学!”
“所谓的‘天雷降灾’,不过是红矿中毒罢了!”
“蜂窝煤经过特殊处理,可以有效过滤掉有害物质,让大家远离疾病!”
她们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着科学知识,破除着迷信谣言。
为了让百姓们更加信服,她们还特意请来巧匠,现场演示两种煤块的燃烧效果。
黑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的是旧煤,蓝焰无声,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是新煤。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白袍过处,谣言自消”,这句话,很快就成了长安城里最流行的口头禅。
而与此同时,裴行俭也带着西域都护府的官方文书和祆教祭司的证词,回到了长安。
他将一份由粟特商人绘制的“毒炭贸易图谱”,呈到了李承乾面前。
图上,清晰地标注着贺兰氏如何通过联姻网络,将红矿伪装成“南诏贡蜜”输入中原的路线。
李承乾将这张图,悬挂在了政事堂的正壁上,让六部尚书们共同观看。
“这就是他们嘴里的‘世家贡献’?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为国为民’?”
李承乾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震得整个政事堂都嗡嗡作响。
程知节更是雷厉风行,直接召集了十二卫的将领,在武库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会议。
“自今日起,禁军营房一律改用民生司新炭,凡私运旧炭入营者,以通敌论处!”
程知节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在武库里回荡。
为了让这些大老粗们更加直观地了解新旧煤炭的危害,他还特意请来了孙思邈,现场做了一个实验。
两只活蹦乱跳的鸽子,被分别关进了两个密闭的箱子里。
一个箱子里燃烧着旧煤,一个箱子里燃烧着新煤。
仅仅过了一刻钟,旧煤箱里的鸽子就开始抽搐,倒地,羽毛脱落。
而新煤箱里的鸽子,却依然安然无恙地在里面踱着步。
众将士们目瞪口呆,一片哗然。
“娘的,这帮狗日的,竟然敢用毒煤来害我们!”
“一定要彻查,把那些黑心商人全都抓起来!”
“请大将军下令,我们立刻行动!”
程知节大手一挥:“查!给我狠狠地查!不仅要查煤炭的来源,还要查查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撑腰!”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谣言,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击碎。
民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凝聚。
李承乾站在皇宫的城楼上,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汇聚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徐惠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承乾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的一户人家,那里正亮着温暖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其乐融融的景象。
“等。”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那是一种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景象。
七日后,京兆各县的奏报如雪片般飞来,堆满了李承乾的案头——“报!民间自发改用新炭者,八成开外!”“报!多地百姓怒砸黑心炭窑,场面一度十分‘解气’!” 就差没喊出“煤飞色舞”了。
更绝的是,长安街头巷尾,熊孩子们又整出了新活儿,童谣都安排上了:“黑烟起,郎君死;蓝火升,万家宁!”简直是大型真香现场。
李承乾负手立于火政堂高台之上,眺望着长安城内冉冉升起的袅袅炊烟,那是新煤燃烧的证明,是民心所向的铁证。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他们想用火毁我李承乾的名声,我就要用这火,暖尽天下寒门!”
忽有火影卫身形一闪,急匆匆跪地禀报:“殿下!洛阳尼庵再传密信——武才人有留言:‘第三炉已熄,然灶底尚存余温’。”
李承乾闻言,剑眉微挑,目光如炬。
他缓缓卷起案上的舆图,手指在洛阳的位置上重重一点,低语道:“还没完…看来,还有人在等一场更大的火啊……”
火政堂晨议刚散,裴行俭便神色凝重地递上一份密报,李承乾接过,还未展开,指节便因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