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政堂晨议的硝烟还未散尽,裴行俭已如鬼魅般闪现,递上一份封漆严密的密报。
李承乾接过,指尖触及那粗糙的纸面,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还未展开,他便感到指节隐隐作痛,那是用力过度的征兆。
展开细看,几行字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洛阳尼庵昨夜遭窃,失《炭理辑要》抄本。守庵老尼称,有香客焚香三炷,留偈不语而去。”
李承乾剑眉倒竖,《炭理辑要》?
那可是他推行炭政的关键理论依据,详细记载了各种煤炭的优劣鉴别之法,以及如何安全高效地燃烧。
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匕首。
“殿下,卑职已命人严查洛阳城内外的炭商,务必追回失窃的抄本。”裴行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他们要的,恐怕不是抄本本身。”
他捻起案几上的一份复件,那是武媚娘从洛阳尼庵传来的手迹——“第三炉已熄”。
“第三炉已熄…第三炉已熄…”李承乾口中喃喃自语,眼神忽的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的夜空。
“不对,她不是在示警,而是在标记进度!”
示警?
呵呵,那个女人,心机深沉如海,又岂会甘心只做一个示警者?
“传令下去,火影卫即刻行动,封锁洛阳至长安所有驿道,重点排查携带经匣或药囊的独行僧道。记住,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
与此同时,徐惠也从民间舆情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殿下,近来长安城内外,突然冒出许多‘静火菩萨’的画像,说是能保佑百姓免受毒炭侵害。”徐惠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承乾接过徐惠递来的画像,只见画中一个素衣女子,手持炭炉,冉冉升天,神态安详而慈悲。
画面下方,还配着一行文字:“焚旧迎新者得庇佑,违者肺腐而亡。”
“好一个‘静火菩萨’,好一个‘焚旧迎新’!”李承乾冷笑一声,这分明是有人在借神佛之名,蛊惑人心,扰乱炭政的推行。
“查,给我查清楚,这些画像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背后又是谁在推波助澜!”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他最恨的就是这种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伎俩。
徐惠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奴婢已经调阅了近月来出入宫禁的尼姑名录,发现有三人曾受武媚娘接见。”
李承乾
“不必声张,将计就计。”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命工部在西市立起一座‘静火亭’,供百姓免费试用新炭。再派几个懂医理的小宦官,扮作香客混入信众群,仔细记录他们的传教话语。”
他倒要看看,这个武媚娘,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几日后,裴行俭传来消息,火影卫在终南山一处废弃道观内,查获了一个地下炭粉研磨作坊,当场擒获了两名祆教余孽。
“祆教?”李承乾眉头紧锁,这个古老的宗教,早已没落多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掺和炭政之事?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两名祆教余孽终于交代,是有人以“天象示警”为名,唆使他们将毒炭混入赈灾物资,运往陇右。
“陇右!”李承乾脸色一变,陇右地处边陲,民生凋敝,若是让这些毒炭流入灾民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是谁指使你们的?”裴行俭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两名祆教余孽瑟瑟发抖,其中一人颤声道:“是…是袁先生,他说…火性属离,女主昌…”
“袁先生?袁天罡!”裴行俭惊呼一声,顿觉事态严重。
袁天罡可是当朝太史令,精通阴阳术数,深受皇帝信任。
他竟然也参与其中?
“火性属离,女主昌…”李承乾口中喃喃自语,突然醒悟,这分明是有人在利用天象之说,为武媚娘造势,预示她将成为未来的女皇。
“连夜返京,将此事禀报太子殿下!”裴行俭不敢怠慢,连夜赶回长安,直闯东宫。
李承乾听罢裴行俭的禀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袁天罡算尽星轨,却忘了人心才是最大的卦。”李承乾冷笑一声,这个老家伙,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不知早已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袁天罡身为太史令,若是他真的参与其中,恐怕会对殿下不利。”裴行俭担忧地说道。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放心,朕自有打算。”
他深知,要彻底铲除这些幕后黑手,必须釜底抽薪,从制度上解决问题。
“传朕旨意,请孙思邈联名上书,请设‘火政监’专司燃料安全,由御史台、工部、太医署共管,制度性切断世家对能源渠道的垄断。”李承乾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日后,朝堂之上,李承乾提出了设立“火政监”的提议。
“臣附议!”程知节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早就看不惯那些世家大族垄断煤炭资源,鱼肉百姓的行为。
“臣等附议!”十二卫的将领也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他们都是炭政的受益者,深知新煤的好处。
王珪见状,连忙站出来抗辩:“太子殿下,设立‘火政监’,乃是祖制未有之举,不可轻改!”
李承乾冷笑一声,缓缓走到殿中,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罐子,放在王珪面前。
“王大人,你可知这是何物?”李承乾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压迫感。
王珪颤颤巍巍地打开罐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只见罐子里装着一些黑色的,如同烂泥一般的物体。
“这…这是…”王珪脸色苍白,他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西域毒炭致死者的肺腑标本。”李承乾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朝堂上炸响,“此即祖制纵容之果!”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只有袁天罡立于阶下,目光幽深地望了李承乾一眼。
夜半,李承乾独坐火政堂,翻阅各地炭政推行简报。
“河东道民用新炭者,已达九成…”
“淮南道百姓感念殿下恩德,自发立生祠…”
“陇右道灾民得新炭取暖,已无冻死之患…”
看着一份份喜人的报告,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忽闻檐角轻响,李承乾抬起头,目光如炬……
夜色如墨,李承乾翻阅着各地炭政简报,心头稍安。
忽闻“嗖”的一声,一枚银针破窗而入,正中窗棂,尾系一缕素绢,绢上墨迹娟秀:“灶冷灰温,风起昆吾。”
李承乾的目光瞬间凝固在“昆吾”二字上,这可不是什么风雅的诗句,而是一句带着血腥味的警告!
“昆吾”,那是传说中削铁如泥的神剑,亦是隋朝最大的冶铁坊所在地。
“有点意思,这是要玩一出‘炉火纯青’啊!”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黑暗中浮现的心腹暗探低语,“给爷查!洛阳以西三百里内,所有废弃的炼铜旧窑,特别是那些曾经给宫里铸造过玩意儿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暗探领命,身形瞬间隐没于夜色之中。
灯火摇曳,李承乾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地图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标记上——隋末废弃的昆吾冶铁坊遗址。
他轻轻摩挲着那处地点,眼中寒光闪烁,低语如冰:“她要的不是火,是熔炉……打造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熔炉!”
“呵,娘子军这是要搞事情啊,有趣,有趣……”
李承乾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黑夜。
这场暗流涌动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苏敬急匆匆地赶来,面色凝重:“殿下,京中几家大药铺近期大量采购砒霜、雄黄,名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