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最后看了方好一眼,见她重新低下头看书,便对着她抱了抱拳,转身跟着张峰返回刺史府。
府中堂,众人依旧。
项瞻见二人回来,开门见山:“如何?”
卫临点了点头,将那份舆图奉上:“项将军,末将这便返回余山复命,若无意外,三日内,南亳、淮宁、平县必会撤防。”
项瞻打量着卫临,见他满甲凝霜,却连口气都顾不上喘,便知方令舟那边定是急着要消息,也没再多说什么,让谢明端送他出城。
等人走远,张峰忍不住撇了撇嘴,讥讽道:“他还算识趣,就是方令舟那老狐狸,指不定在背后打什么鬼主意,三城撤防?我看他是想借着这功夫,把各地粮草全都运走。”
“这还有什么意外的?”项瞻笑道,“弃地救女是真,保全兵力也是真,方令舟从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已经从后堂出来的李晔,“荀羡呢?”
李晔拱手道:“说是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属下让人跟着他呢。”
项瞻微微蹙眉,往后堂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追问,另问:“宋家那边可有动静?”
“有。”李晔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过去,“方令舟派遣使者觐见主公的事情,近日已经传遍各地,宋启承前日便命人与属下联系了。”
“呵,倒是会挑时候。”项瞻揶揄一声,接过文书看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宋家愿举全族之力支持义军,而宋家的流动资产,已有近七成运抵淮宁三县,并全部封仓,待义军入主之时,便可全部奉上,只求义军日后能保宋家商铺安稳。
项瞻把文书交给赫连良平,在他和林如英等人阅读的时候,又对李晔说道:“给宋启承回信,他的心意我明白了,让他放心,我义军也是靠商贾起家,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李晔躬身应诺,抬头时眼底多了丝亮色,语速也快了些:“乔家的棉衣也有了进展,第三批约莫两千余件,这两日便可送抵军营,乔彦还特意派了族中两个懂织造的子弟来见,说是愿遣百名织工直接进营,就地赶制衣甲,省得来回运着耽误事。”
“呵呵,乔家也是有心了,不过……”项瞻沉吟着,目光扫过堂下诸将,最后,停在赫连良平身上,“大哥,接管三县防务之事,由你来负责安排。”
“好。”赫连良平合上文书,看了眼一旁的林如英,见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嫂夫人,方令舟若要耍诈,南亳必是第一处,不如便由你领凤翥军前往盯着,我也能放心。”
林如英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项瞻。
项瞻与她对视,见她眼底虽仍有对方家的恨意,却多了几分顾全大局的沉稳,便点了点头:“也好,一边要接收城防,一边要护着方好,一边还要提防方令舟,姐姐从旁协助,也能防患于未然。”
林如英心头大喜,当即抱了抱拳:“主公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项瞻微微一笑,让众将回营准备,又告诉李晔,让乔家不用再费事,等北豫尽归义军,会给他们安排一处地方,专门为义军提供棉服。
李晔领命而去,诸将也陆续退下,堂内只剩项瞻与赫连良平。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舆图上的朱笔标记愈发醒目,赫连良平似是很随意的开口问道:“荀羡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置?”
“青石清风啊……若能为我所用,安抚豫地百姓,可事半功倍。”项瞻端起冷透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今日县府衙役禀报,方好来了一趟刺史府,与他见了一面,方才李晔说他有事要办,不知是……”
话到一半,一名府兵快步走了进来:“主公,荀先生求见。”
项瞻与赫连良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请他进来。”项瞻正襟危坐。
荀羡被府兵引入,素色儒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他双手捧着一册泛黄的书卷,走到案前躬身行礼:“羡有一物,想奉于项将军。”
项瞻挑眉,示意他起身,没接那书册,只是盯着荀羡的眼睛,问道:“先生可是想通了?”
“并非想通,而是看清了。”荀羡眼底一片清明,“今日得方姑娘开解,观将军调度有序,邺邱百姓夜不闭户,才知先前执念太深,所谓怜悯苍生,守护百姓,从不在「择主」,而在「择路」。”
“此书是羡在方令舟麾下时所着,却因诸多因素而未能施行。”他将书卷递到项瞻面前,“对百姓而言,只要灶里有烟,心里就不会慌,如今将军欲取北豫,羡愿献此书,更愿以微薄之力,助将军安抚豫地百姓,整顿农事。”
项瞻接过书,封面《劝豫农书》四字赫然入目,他心头微颤,随意翻开一页,却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全是豫地农事的利弊与改良之法,字里行间,不见一丝权势的算计,皆是对百姓生计的拳拳之心。
项瞻起身绕过堂案,来到荀羡面前,凝视他片刻,忽的抬臂抱拳,深深躬身:“先生肯屈就,实乃义军之幸,百姓之福,我会即刻传信,请何文俊前来主持大局,日后凡涉及百姓耕作、粮秣调度、军饷抚恤之事,先生皆可与他商议。”
“将军快起,折煞在下了!”荀羡连忙扶起项瞻,满眼透着激动,他深深一揖,正色道,“主公如此礼遇,羡自当效犬马之劳,为义军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生不必多礼。”项瞻握住荀羡手腕,请他坐下。
荀羡依言落座,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北豫舆图,指尖不自觉落在南亳县的标记上:“三县之中,唯南亳有些特殊,其虽小,却紧邻徐州,又曾是方令舟早年重点经营之地,三日后接管城池,善才先生未必能赶到。”
他看向赫连良平,“不妨让在下同去,先安抚民心,再逐步清点府库。”
“有子慕先生前往,倒省了不少事。”赫连良平笑道,“方令舟弃城撤兵,难免留下些蛊惑民心的流言,先生出面,正好能解了这层隐患。”
荀羡微微颔首,三人又商议了半盏茶的功夫,从三县的粮仓储量,到商户安抚,再到城防布防,荀羡一一提出建议,句句切中要害,项瞻越听越满意,当即拍板决定,让荀羡全权掌管后勤事宜。
待荀羡离去,看项瞻收起舆图,赫连良平才终于问出最重要的事:“方好那边,你打算派谁护送?”
“就让姐姐去吧,一来她熟悉北豫路况,二来……”项瞻顿了顿,沉吟片刻,“为保万无一失,让她多带些兵马,既能护住方好,也能时刻掌控方令舟的撤兵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