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天台山国清寺的钟楼上时,悠扬的钟声穿透了弥漫的晨雾,唤醒了沉睡中的古刹。小沙弥慧能站在寺内的庭院中,面对着满地的竹叶,目光有些发怔。
他手中紧握着扫帚,原本应该是熟练地清扫着地面,但此刻他的动作却显得有些迟缓。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在这宁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下都能引起他内心的涟漪。
昨夜,方丈与首座在禅堂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机锋辩论,主题便是“风动幡动”。慧能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对佛法的悟性极高,那场辩论中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刻,那些话语在他耳畔不断回响,让他陷入了沉思。他不禁想起了山门外那些为了半捆柴禾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樵夫们,他们的争吵声、怒骂声,与这寺庙里的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慧能心想,这些樵夫们为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而争吵不休,是否真的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动”与“不动”呢?而他自己,又是否能在这纷扰的尘世中,找到那个不被外物所动的本心呢?
\"慧能,且看这片竹叶。\"住持玄观禅师忽然出现在回廊转角,枯瘦的手指捏着片翠叶,叶尖垂着未曦的露珠,\"你道它为何青黄不接?\"
慧能低头看脚下层层叠叠的落叶,有昨年的枯褐,也有今春的新绿:\"许是……时节未到?\"
禅师轻笑,将叶片举向东南:\"山脚的茶农说,寒潮三日必至。你且看这叶络走向。\"
慧能凑近细看,叶脉如淡墨绘就的河流,主脉直指叶尖,细脉却蜿蜒如溪,在叶缘汇成细小的漩涡。
\"可悟出什么?\"
\"弟子愚钝。\"慧能望着叶间流转的晨光,忽见露珠沿叶脉滑落,在叶缘悬而未坠,\"露珠……会跌碎吗?\"
玄观将叶片轻旋半圈,露珠顺着新脉络滑入叶心洼地:\"碎与未碎,皆在你观叶的角度。\"
他忽然抖动手腕,露珠坠地,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银星,\"可听见了?\"
\"水声清越,似……似檐角铜铃。\"
\"再听。\"
禅师解下腰间竹筒,倾出半盏山泉。
水流触石,竟发出截然不同的闷响。
慧能恍然:\"水声本无异,异的是承载它的器物?\"
\"器物犹可易,心器何以堪?\"
玄观以竹筒叩击石板,清越与沉闷交织成韵,
\"你日前为伙房少半勺盐与典座争执,昨夜又因经卷装帧与藏主生嫌,可知为何?\"
慧能面红耳赤,想起方丈常说的\"芥子须弥\",忽然瞥见竹影间漏下的光斑:\"弟子……弟子眼中只见竹叶,未见竹林?\"
\"妙哉!\"
玄观抚掌而笑,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竹节,
\"昔年百丈禅师见沩山摘茶,亦如你今日之惑。沩山曰:'见山不是山,见水何曾别?'遂将茶籽撒入溪涧。三年后,野茶漫山时,百丈方悟得'一叶一如来'。\"
晨雾渐散,竹影婆娑如水墨晕染。
慧能望着掌心沾染的竹叶清香,忽然想起山门外那些为柴禾争执的樵夫——他们何尝不是在各自的\"竹叶\"里打转?
而禅师院中的古柏,枝叶分明指向云外青山。
三日后,慧能主动请缨清扫藏经阁。
当他在积尘的经卷间发现前代高僧批注的\"竹影扫阶尘不动,月光穿潭水无痕\"时,檐角铜铃正应和着山涧溪流,清音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