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房门外头。
两人一道儿又扯了几句。
王万里看到刚才苟奋进关心瘸腿老张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脸色也是一缓，道：“老苟啊，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嗐，都是为了同志安全，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嘛！”苟奋进用力拍了拍王万里的肩膀，笑容爽朗，仿佛刚才那点“小意见”早已烟消云散，“老张同志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老王同志，你先忙，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就不陪你多聊了。”
“行，你辛苦了，老苟。”王万里点点头，朝前院走去。
苟奋进脸上那副豁达的笑容，在转过拐角、脱离王万里视线的瞬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探究。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旅店前堂旁边那间用作临时休息室的小屋。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坐着三个汉子，正是前两天夜里跟着王万里一道去乱葬岗营救瘸腿老张的几位同志。
“苟特派员！”三人见是苟奋进，连忙站起身来。卷旱烟的小李动作快了点，烟叶撒了一地。
“坐坐坐，都坐下，别拘束嘛。”苟奋进脸上瞬间又堆起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随意地拉过一条板凳坐下，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带着长辈般的关怀，“这两天辛苦你们几个了！老张同志能脱险，你们是头功！”
“应该的，特派员。”田志强闷声应道，顺便把手里头的擦枪布收了起来。
“主要还是王书记指挥得好。”打盹醒来的孙树河也补充了一句。
“是啊，老王同志经验老道，临危不乱。”苟奋进顺着话头，语气变得“关切”而“自然”，“对了，那天晚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黑灯瞎火的，你们开展营救行动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麻烦吧？76号的人没在附近设伏？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他问得极其随意，仿佛只是关心行动安全和同志们的经历。
小李放下手中的烟纸，接口道：“麻烦倒没有，那地方黑灯瞎火的，除了野狗叫唤，鬼影子都没一个。老张同志当时就裹在个破麻袋里，扔在乱草窠子里，摸上去浑身冰凉，气儿都没了，要不是王书记提醒，我们都以为老张同志已经牺牲了……”
“哦？”苟奋进眼神一闪，身体微微前倾，“老王同志提醒？他……怎么知道老张同志就一定还有救？”
田志强挠了挠头：“这……王书记就说接到可靠线报，人没真死，让咱动作快点抬回来救治。具体啥线报，咱也不清楚，书记没说。”
“可靠线报……”听到这四个字，苟奋进心中一动，果然，是76号内部有人传递出了情报！这个潜伏的内鬼必须挖出来！
这个念头在苟奋进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嗯，你们做得很好。”苟奋进点了点头，赞许地看向三人。
“不过话说回来。”苟奋进突然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听得他压低了声道，“你们当中先前有没有人和老张同志接触过？他这个人……可靠吗？”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小李、田志强和孙树河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闪过一抹惊讶，他们没想到苟奋进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小李率先摇了摇头，道：“特派员，我们之前并不认识老张同志，他的身份也是这次行动前王书记才告诉我们的，说是组织上非常重要的一位同志，让我们务必小心营救。”
“怎么了，特派员，您是怀疑老张同志有问题？”田志强也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满，毕竟瘸腿老张可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如今苟奋进却在这里质疑对方的忠诚度，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会吧，既然是王书记特意安排的营救行动，那老张同志应该没问题吧？”孙树河也是附和道。
苟奋进见状，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有些冒失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了。
他咳嗽了一声，而后笑道：“咳，你们也别误会，我并不是说老张同志已经叛变了，我只是担心他可能会受到76号的影响，毕竟他被抓过，也受过刑。”
“你们也知道，76号那帮家伙的手段有多么狠辣，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从里面走出来，为了同志们的安全，我不得不谨慎一些，你们想想，要是咱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所以，我还是想要多了解一下老张同志的情况。”
苟奋进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啊，特派员您真是考虑周全，是我们太鲁莽了，没有想到这一层。”小李率先反应了过来，朝着苟奋进点了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田志强和孙树河见状，也是连忙附和道：“特派员说的是，是我们疏忽了。”
苟奋进见状，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成功引起了三人的重视，接下来，只要他再稍加引导，没准儿就能够从这三人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于是他趁热打铁，继续问道：“你们再仔细想想，营救老张同志过程中的一些情况。”
“你们当时在现场，就没发现点别的？比如……有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暗示，“你们有看到是谁把老张同志扔在那里的吗？或者，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说话声，脚步声之类的？”
“没……没注意别的……”
“黑得很，啥也看不清……”
“就听王书记的，抬了人就赶紧撤了……”
面对苟奋进的追问，小李、田志强和孙树河三人皆是摇了摇头，除了野狗的叫声外，他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特派员，我们当时只顾着按王书记的吩咐救人了，哪里顾得上别的，再说了，那地方那么偏僻，黑灯瞎火的，就算真有人，咱也看不见啊。”田志强憨憨地挠了挠头，说道。
见从三人嘴里也套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了，苟奋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也是，那地方偏僻得很，大晚上的确实啥也看不清。”
苟奋进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累坏了吧？抓紧时间休息，不过我要提醒一句，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咱们说的话还有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谁也不许往外传，明白吗？”
“明白，特派员。”三人皆是点了点头，齐声应道。
苟奋进满意地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他拍了拍离他最近那个同志的肩膀，而后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