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而到了这一刻,柯晨冰最想知晓的,自然就是,那少铺主杜年庚,会不会就是其中的一员?
“伙计们,也差不多了,那就歇息一下吧。”杜年庚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了这样一句话,柯晨冰霎时放下心来:幸好,真是他!要不然,我们前面所做的那一切,就要全部落空了。
“好,慢慢放……”其中一个伙计的声音。
“是啊,动作要轻一点儿,”杜年庚接过话语,“小心弄坏坛子……”
柯晨冰心头一怔:如果只是普通的货物,这位少铺主,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吧?如此说来,那些坛子里所装的,多半就是较为珍贵的酒水了?
“少铺主,我们这一次,要趁着夜幕,辛辛苦苦地,把酒水弄到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前面那个伙计的声音。
“是啊,我记得,以前都是那位客官,自己挑着一两坛回去的……”另一个伙计的声音。
“各位兄弟,”只听杜年庚沉声道,“这一次,辛苦大家了。不过呢,这样的一段路,不会是白走的。加班的费用,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的!就这样了,有些事情,回去以后再说!”
柯晨冰心下嘀咕着:这位少铺主的这段话,高深莫测啊!不过,听得出来,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少铺主的身份与架势,摆得可不小啊!
“少铺主,放心吧!这一切,我们都知晓了!”那几个伙计异口同声道。
“好吧,就地小休片刻!”杜年庚的语气,依然极具威仪。
话音一落,这一带地方,霎时就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埋伏在巨石后面的柯晓雨、柯晨冰姐妹俩,一时不免几分纳闷了:看来,临出门之际,杜年庚就跟这些伙计说起过,此次出行,将不同于以往。此外,以这位少铺主的年纪,要将这些伙计管束得服服帖帖,靠的是什么呢?要说德行什么的,只怕只是自欺之谈吧。真正能够让这些年纪比他大一二十岁的伙计听令,多半还是因为,回去之后所给出的不菲的加班费!只是,这些伙计为什么也会相信呢?
由此看来,杜年庚的承诺,应该并不是一句空话。由此看来,这些酒水,确实是有点来路的……
是啊,今夜里的行为,应该属于较大规模的采购。不难想象,如果不是酒水质量上乘,这样的一幕,就不会出现的。此外,那位外地口音的汉子,为什么迟迟不曾露面?
这一次,由于所购买的酒水,数量较大较大,他一个人挑不回去,因此,就要求铺子里的伙计代劳?这一切,其实,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吧。因为,他完全可以多叫几个人,不是同样可以做到眼前的这一幕吗?
因此,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就是,他似乎在刻意避开着一些什么?或者说,他要掩人耳目,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晓这件事情!
是啊,我们联防队的成员,如果都是漫不经心的,如果不是有所警惕,也就不会留意到这件事情了。甚至,就算我们有所警觉,如果不是知悉韩大哥当年的事情,也不会想到在此处埋伏。这帮家伙,道上之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
“少铺主,是少铺主吗?”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偏西南一侧,传了过来。
柯晓雨、柯晨冰姐妹俩心头一震:果然,接头的人来了……
循声望去之时,只见偏西南一侧,光亮显眼。看上去,应该是几个人提着灯笼,正向这边走来。
“是我,杜年庚!”这一瞬间,少铺主的声音响起,“酒水到了……”
“稍等片刻,马上就到!”那粗豪的声音回应着。
接下来,就是渐行渐近的阵阵脚步声。
这一带地方,远离治所,远离圩场,就是离最近的那个韩家村,也有一两里路。因此,入夜之后,早就是杳无人声了。
这样一来,埋伏在巨石后面的柯家姐妹,只觉得那些自远而近的脚步声,甚是响亮,清晰。
借着对方灯笼所发出的光亮,柯晨冰大致估算了一下,来者大约有七八个人,而且,每个人均是脚步沉稳,身手甚是矫健。
霎时,手掌心冒出了一把汗,柯晨冰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这两方人马,到这一刻为止,都没有发现我们姐妹俩。先看看再说,到时再见机行事……
再过了一阵子,提着灯笼的那一伙人,就来到了杜年庚一行人身旁。
为首的那个人,压低嗓音:“少铺主,先验货吗?”
他身边的另一个同伙,随即将灯笼提得稍微再高些。
借着那灯笼光,杜年庚用一个小杯子,从酒坛里舀了一杯酒水,递到那汉子眼前。
那汉子接过酒杯,先是轻轻抿了一口,片刻之后,仰起脖子,将这一整杯酒水,一饮而尽。
这一瞬间,站立一旁的双方的这十多个人,都只是在看着,都不约不同地选择了静默不语。
柯晨冰心里一动:看来,这个话音粗豪的汉子,不仅仅是这一队人马的头领,而且,他品酒的水平,也在同伙之上。这酒水到底怎么样,就全凭他一句话了!
从杜年庚的角度看,自然就是希望,它能够说一声“好酒”。不然的话,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得不到相应的价钱,不仅枉费了脚力,甚至,自己刚才所承诺的那些辛苦费,多半也就难以兑现了。从买方来看,更是希望杜年庚能够送来己方中意的酒水,否则,自己一方何必要过来接应呢?
“少铺主,你,你叫手下的弟兄,先回去吧?”那汉子这样说道。
“啊?这……”在场的那十多个人,都是惊讶不已。
甚至,埋伏在巨石后面的柯晓雨、柯晨冰姐妹俩,也都是一头雾水:这样的一句话,丝毫不曾提及酒水的质量啊!而且,领头的这个汉子,要支开杜年庚的随从,又是什么意思呢?
由于隔了好几丈远,再加上那几盏灯笼的亮度,毕竟还是有限,因此,对于这买卖双方的神情举止,柯氏姐妹着实也难以看清楚。
其实,如果对方再有着某些低语、窃窃私语,她们也是难以听清的。
也就是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柯晨冰的那颗心,也想堕入了五里云雾:这一切,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或者说,到底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呢?只可惜,我和晓雨姐姐隔了一段距离,没能看清,听清。
一开始,我们又是怎样想的呢?
我们所想的,主要还在于,这杜家铺子和黑风寨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交易?按照我们的设想,他们之间,就算存在着某种生意上的往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毕竟,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喜欢喝几口酒。寨子里的那些人,平时就舞刀弄剑的,有这样的喜好,更是不足为奇。
于是,我们就想着,这其实就是一条线索。这位少铺主,由于跟寨子里的人有牵连,因此,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作出进一步的判断。
只是,我们的脑子,脑子里所习惯了的那一套,到了这一刻,有点行不通的感觉了吧?这,这又怎么说呢?领头的那个汉子所说的那句话,是让少铺主下命令,“让手下的弟兄”“先回去”!这样的一句话,看似平平常常,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和玄机,却着实让人惊掉下巴:
按照那个头领的说法,少铺主手下的几个兄弟,可以先回去了。因为,到了这儿,寨子里来了其他人,这挑酒水的事情,就由寨子里的人负责!也就是说,作为送货的一方,少铺主手下的兄弟,车到码头船到岸,没什么事情了,自然也就可以先行告辞了。只是,细想之下,少铺主呢?那个头领的意思,分明就是,少铺主,你还得留一下!
这,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如果是钱货两清,那么,作为送货方的少铺主,率领自己的弟兄返回,那才是天经地义的。少铺主带着手下,辛辛苦苦把酒水送到这儿,自己却不能随队返回,这简直有点难以置信的了。就像是,大白天里,分明就看到了月光有如阳光。
那么,这样的一句话,再说得直白一点,又是什么意思呢?
黑风寨里的这几个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啊!既然他们是认真的,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采取行动,扣押这位少铺主了!
自古以来,买卖公平,这位少铺主只是售卖酒水,可不曾表示,自己愿意到对方的寨子里作客吧?再说得直接一点,黑风寨里的这几个人,根本就不跟你讲什么规矩。他们所想的,其实就是,我们这一边,兵强马壮的,我们怎样想,我们怎样做,你们只能乖乖的听从命令,绝不可能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如此一来,这样的一件事情,霎时就变得复杂微妙、扑朔迷离起来了。当然,黑风寨里的这几个人,也还是有所顾及的。他们所想的,主要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因此,对于少铺主手下的这几个兄弟,还想着留下一点余地。再说,这几个兄弟,也只是奉命而来,可以说是无辜的。因此,黑风寨一方,就算跟杜家铺子有着某种是非恩怨,对于挑酒水至此的这几个小伙计,还是要网开一面的。当然,这是少铺主带来的人,黑风寨一方也不便于直接下命令。因此,他们就想着,要杜少铺主亲自发话,让这几个伙计,先行回去。
到了这一步,杜少铺主又在想些什么呢?
本来,他是看在金钱的面上,才带着几个兄弟,走了那么远的路,将酒水送到了这儿。一路上,他多半会这样想,这一趟,尽管要更为辛苦些。只是,由于对方给出的价钱较高,就算扣除挑夫的脚力费,也还是可以多赚几个银两的。却不曾想,银两尚未到手,自己就要面临着这样一道难关!这样的难关,能不能闯过去,都还是另一回事啊!
那么,这一刻,杜少铺主在震惊、惊愕之余,会不会有点懊恼、后悔呢?一个人,在美梦破灭之际,其中的苦涩与诧异,旁人自然是难以想象的了。是啊,如果一开始,他就决定,想喝酒,就自己到店铺里购买,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了。只是,这一次,情形就有所不同的了。这黑风寨里的人,跟寻常百姓不同,或者说,他们的那种身份,是见不得光的。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想着,要利用杜家父子唯利是图的特点,以高价相诱,让对方上钩。
果然,在金钱面前,杜家父子动摇了,做出让步之后,还真的愿意送货上门,这样一来,也就上了对方的圈套。
到了这一步,想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吧?
以前,我们联防队员一方,所想的,主要还在于,抓住杜家铺子与黑风寨勾结的证据,然后,再相机采取必要的行动。而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事情却没那么简单了吧?
是啊,黑风寨里的人,他们之所以敢说出那样的话语来,其实只是因为,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他们属于强势的一方;也就是说,如果真要撕破脸了,他们就可以凭借着武力,迫使卖家就范。到了那种时刻,光靠嘴皮子,已经无济于事了,拳头和刀剑,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唉,这位杜少铺主,这一路上,他念念不忘的,多半就是要多赚几个酒钱。却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几个辛苦费,未必就能够捞着。更为严重的是,自己能不能再返回,都是另一回事了……
再过了好一阵子,却只得听杜年庚这样说道:“弟兄们,你们先回去吧。老爷问起的时候,你们就说,寨子里的头领热情好客,要小叙片刻。这些银两,就是寨上的头领所封赏的,你们先拿着,今夜里大醉而归,当不成问题。至于当初我所说的那些加班费,依然算数。我回去之后,马上结算给你们,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