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佳节,皇帝赐婚端淑公主与富察·傅恒,待公主及笄之后再定婚期,让熹贵妃和琅嬅心中终于都放下了一座大石。
而双喜临门的是,宝亲王府中的格格苏氏也诊出了身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苏绿筠于第二年阳春三月顺利勉下一子,即宝亲王的第三子,宝亲王给此子取名为永璋。
琅嬅虽讶异永璋比前世出生得更早,却也照从前富察·诸瑛的例,劝说宝亲王将苏绿筠抬做了庶福晋,又准她亲自抚养永璋,苏绿筠愈发感恩戴德。
这其中还有一段前情。
曦月因着前世与永璋有过一段母子之情,虽说她前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因着这份前缘,她还是在苏绿筠有孕之后就额外对她多加照拂。
但这样的额外照顾却也叫苏绿筠生出忧心来,唯恐是曦月未曾诞育子嗣,膝下空空之下生出了心思想抱养她的孩子。
她一面觉得孩子跟着曦月这个侧福晋更有前程,一面又舍不得自己的骨血,两相矛盾之下,颇为纠结折磨。虽在孕期,人却渐渐见瘦了。
曦月瞧着她的样子颇为担忧,又是召太医问诊,又是跟熹贵妃额外求了宫里的嬷嬷来照顾。可她越是照拂苏绿筠,苏绿筠却憔悴得越发厉害。
还是琅嬅猜出了苏绿筠的心思,既叹又怜,才说破了此事,告诉苏绿筠曦月并无抱养之意,好让苏绿筠安心养胎。
苏绿筠这才知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侧福晋竟是没图谋什么,单纯是一片好心,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而曦月这才晓得自己被误会了,憋屈之余,却也只是叹息。
苏绿筠会这样想,也是后院之中常出这样夺人子嗣的事儿,又是这样瞧着像是没来由的好意,也难怪她多心了。
曦月不为被误解而气恼,反过来却劝十分羞愧的苏绿筠放宽心肠,好好养胎,叫苏绿筠更感念曦月的情谊,生下永璋之后就常常带着孩子与曦月亲近。
而在永璋出生之后,苏绿筠的心思也多在儿子身上,渐渐不如从前对宝亲王的用心。
宝亲王身边依旧是金玉妍占尽春色,荣宠正盛。
琅嬅和曦月一直恩宠不衰,却也都不将此放在心上,两人素日里多以自己不适合生育为由劝宝亲王雨露均沾,如此才好开枝散叶,又多举荐黄绮莹、金玉妍。
宝亲王却觉得二人一心为了他好,而不执着于自己的宠爱,倒是更为感动。
富察·诸瑛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之后就少被召幸,好在她并无意于此,只与陈婉茵一心抚养大阿哥永璜与二格格璟姝,又时常带着两个孩子给琅嬅请安,让府中的孩子们一同玩耍。
因着琅嬅与诸瑛和睦,府中的阿哥、格格们时常在一处玩耍,也都颇为手足情深。
宝亲王自己虽然对三阿哥没什么手足之情,但却也盼着自己的儿女们亲密无间,兄友弟恭,对此很是高兴。
他一面满意琅嬅作为嫡母待庶子庶女皆是温柔慈爱,疼惜有加,一面也对诸瑛的恭顺平和,谨小慎微很是受用,因而待琅嬅多了几分敬重之余,平日里也多给诸瑛两分体面。
如此,府中尽是一派举案齐眉,妻妾相合的融融之相,宝亲王得意于妻贤妾美,更不曾念起落梅院中被禁足的人了。
而前朝的局势却不似这般和气,皇帝一日胜一日的体弱衰败,准噶尔却虎视眈眈,甚有伺机而动之意。
待永璋满周岁的时候,朝堂已经在为如何安定准噶尔,是战是和而争论不休了。
如今皇帝身体不好,将来若是日月更迭之时,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少不得也跟着动荡些时日。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准噶尔起了旁的心思,再起战事,那国事恐怕不能安稳。倒不如暂时议和,议定边界,开启互市。
而议和自然不能没有由头,赏赐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赐下去,总要扯面大旗来得顺理成章。
皇帝就私下对宝亲王和心腹臣子高斌叹息,若是从前不曾早早赐婚给端淑公主,现在想来也就不必为此事烦忧了。
准噶尔首领噶尔丹策零的嫡长子,也就是下一任的准噶尔首领,策妄多济那穆扎勒虽比端淑公主长上许多,但还没娶正室。就是有正室了又何妨,公主下嫁,贬妻为妾又如何呢?
宝亲王默然不语,只叹了口气,似也有惋惜之意。
若是端淑稳固了大清和准噶尔的和平,那作为端淑胞兄的自己在皇帝处的分量也无疑会更重。
高斌想起女儿从宝亲王府邸传出来的话,三令五申叫他不要得罪熹贵妃,如今自然不敢搭茬接话,只道:“奴才想,若是册封噶尔丹策零为准噶尔亲王,赏其金银,开启互市,许其用哈萨克马交换茶叶、粮食,想来准噶尔定俯首称臣。”
说是册封亲王,也不过是换了个由头赏赐金银罢了。至于什么“俯首称臣”,也不过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开启互市,用粮食茶叶换取哈萨克马,也不算太亏。哈萨克马高大威武,跑速极快,若和谈顺利,也会是大清索要的贡品之一。
皇帝也不过是闲谈一句,他给爱女赐婚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若是一女二嫁,岂非是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是畏惧了准噶尔,才急着献女求和了?皇帝如何会打自己的脸面呢?
高斌想的法子并不无可行之处,却也并非是周全之策,还需继续完善,也就基于此商议下去。
这件事儿传到了熹贵妃耳中,自然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愤怒之后又是一阵后怕。
若非琅嬅惦记着恒娖的婚事,若非自己也听得进去话,早早给恒娖定下婚事,那自己的娇弱稚嫩的长女岂不是就要被当做一枚质子,远远地被舍弃去那样的苦难之地,等待有一日自己的父兄和丈夫反目成仇么?
他日大清与准噶尔再度兵戎相见,那她的恒娖夹在中间又是怎样的尴尬和危险?
皇帝素日里多疼爱恒娖,说什么儿女中唯独心爱恒娖一个,可真遇到了事儿,却待恒娖这样无情!
还有弘历,高斌尚且知晓拐着弯儿地为恒娖说话,他却哑巴了似的。
恒娖不能和亲准噶尔,他可叹什么气呢?
难不成他竟是跟皇帝一路货色,可惜不能舍弃女儿、妹妹换利益吧?
也是,她那日不曾多想,后头才渐渐回过味来,宝亲王这样积极地将恒娖许给富察家,不单是为了亲上加亲,而是为了不引起皇帝的忌惮。
将恒娖许给富察家能不让皇帝再生猜忌,他就张罗着将恒娖许过去。那将恒娖送去准噶尔能稳固他的地位,还能用来要挟她这个养母,宝亲王就能不动心?
那恒娖在他心里算什么,自己这个额娘在他心里又算什么呢?
可恨她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竟不曾瞧出这个孩子骨子里透出来的凉薄来。
熹贵妃对宝亲王失望至极,想来宝亲王是因为不知道她在皇帝近前的人里埋了钉子,所以表露出一两分自己的小心思来了。若是在自己跟前,想来他就晓得心疼起恒娖,舍不得她和亲了。
这叫她想起从前景仁宫那位宁可对着齐妃和三阿哥搞杀母夺子这一套,都不肯收养孤零零一个人的四阿哥,莫非不仅仅因为四阿哥的出身被皇帝忌讳,他为皇帝不喜,而是厌弃了他的本性也未可知呢。
毕竟凉薄之人才能最瞧出旁人的凉薄,恶毒之人才最易看清楚旁人的恶毒,不是么?
只是熹贵妃心中就是有再多对宝亲王的疑心和怨言,却不能表露在明面上。
从皇帝令宝亲王做了她的样子伊始,他们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从前可以绞尽脑汁将宝亲王抬到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可如今若是想拉他下水却是难上加难,想改弦易辙更是不可能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皇帝大限将至,前头的阿哥们早逝,宝亲王是皇帝如今的长子,年纪合适又得皇帝青眼,又有富察氏这样的强力姻亲,已经是舍他其谁了。
再者说,琅嬅是宝亲王的嫡福晋,恒娖又已经许给了琅嬅的弟弟,就是为着她们,即使明知宝亲王生性凉薄,她也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只盼着是她多心了,弘历并非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白眼狼吧。
熹贵妃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对着福珈沉吟道:“说来永琏五岁了,也快到了进尚书房的年纪。琅嬅上次还说不曾给他选好伴读,求本宫帮忙留心着人。”
“本宫倒是记得讷亲之子特升额与永琏同岁,听说也是个机灵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劝谏讷亲顺时而动,量力而行了。”
福珈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娘娘的这位族孙极为伶俐,董夫人说起来也是爱得不行呢。”
熹贵妃颔首道:“讷亲受皇上重用栽培,是再小心也不为过的,知道劝他低调做事,不管是特升额自己想的,还是鹦鹉学舌,都是个聪明孩子。这样早慧的孩子,跟在永琏身边做个伴读正好。”
弘历或许不是个好孩子,到底是十几岁了才接到她身边养着,她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孩子真实的样子。
可琅嬅是个好孩子,自己亲眼瞧着长大的永琏也是个好孩子,不是么?
他是自己的孙儿,是恒娖的侄子也是外甥,还会是自己侄孙一同长大的兄弟和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