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上，一片萧索。
萧索中，时不时会响起几道粗犷的喊声，“虎子，虎子——”
喊声过后，山谷间隐隐有回声。
“虎子——子——子——
“嘎！”
大白拍打着翅膀，飞过两座山头，落在半山腰一棵没了叶子的树上。
它歪着脑袋，听着隐于山林里的呼喊声。
苗掌柜说了，上山的八位村人，为了能更快找到人，便两两为组，分散开来。
它若是能将在一炷香内，将八个人全部寻到，并将虎子已经回家的消息传到位，苗掌柜就奖励它一小缕妖气。
刚从定身状态中解脱，还有点晕忽的大白，听清苗掌柜的话后，一对圆溜溜的黑豆眼，瞬间瞪得溜圆。
妖气？
那岂不是说，它有妖气，可以让细雨帮它做成妖气凝珠了？
苗掌柜说得是真的？
似是看出小鹅妖心中所想，苗妩微微一笑，伸出手，掌心托着一缕莹白妖气。
“喏，这一缕妖气让细雨帮你凝成小珠子，一个月吃上一粒，有助你提升修为。”
盯着苗掌柜掌心那一缕约小指长短，拇指粗细的妖气，大白眼都直了。
它点头如捣蒜。
“嘎嘎嘎——”
“嘎！”
它愿意！
莫说只是找几个人，报个信，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苗掌柜一句话，它就算拼了命，也要拉上细雨，陪它一起闯一闯。
妖气凝珠哎，细雨给它准备的那些早就吃完了。
吃完了，就没了。
它缠着细雨，想让细雨给它再弄一些，却被细雨揍了一顿。
“想什么呢？身为一只妖，得凭借自身的勤勉，提升修为！大白，你不要老想着走捷径！”
被揍了一顿的大白：……
这捷径，一开始不是细雨搞出来的吗，她还好意思数落它？
还说什么合适的妖气不好找……合适的妖气，它身边就有两个！
一个是苗掌柜。
另一个则是玄前辈。
两位都是千年大妖，且都是注重修行，没有作恶的大妖。
两位千年大妖的妖气，都是莹润的白色，比它头一次吃的那个狐妖粉红色的妖气，可强太多了。
千年大妖，妖气有那么多，只要分给它一点点的妖气，都够它修炼好久，细雨却偏偏不肯帮它，非要它自个修炼。
大白并不是不愿自己修炼。
它已经开了智，当然明白修炼对于一只妖的重要性。
只是，在修炼的同时，辅以妖气凝珠，可更快地提升修为，岂不更好？
细雨自称天下第一小道士，它身为天下第一小道士养的鹅，当一当天下第一大鹅妖，不过分吧？
——自然是不过分的。
——细雨不肯帮它，肯定是怕它修为提升得太快！
——她嫉妒！
大白自个哄好了自个。
没法子，没有细雨帮忙，它可不敢去找两位大妖讨要妖气。
苗掌柜还好，顶多不给它。
没了妖丹的玄前辈，护残余妖气如护崽……护崽的大妖，大白可不敢招惹。
早就不抱希望的大白，没想到意外惊喜来得如此之快——苗掌柜请它帮忙，办件小事，事成之后则送它一小缕妖气！！！！
瞬间精神抖擞的大白，昂首挺胸，站在苗妩面前。
苗妩将掌心的妖气封好，放入大白胸前挂着的如意百宝袋中，再将写好的四张绢纸逐一折好，同样放入袋中。
“绢纸上我施有妖术，寻到人后，从袋中叼出一张绢纸扔下去就好……剩下的你便不用管了，只要小心，莫要让村里人看到你。”
大白响亮地“嘎”了一声。
苗妩微微一笑，将大白送了出去。
“好了，去吧，一炷香的功夫，若超过时辰，那缕妖气我自然还要收回。”
屋外传来一道略显惊慌的鹅叫，随即便是翅膀扇动声。
声音渐渐远去。
苗妩站在屋里，从随心袋中取出一鼎小巧的香炉，炉中已插好一支清香。
指尖一搓，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望着袅袅升起的轻烟，苗妩面容凝重。
一开始，提醒细雨莫要让大白过于依赖妖气凝珠的是她，现如今，主动给大白一缕妖气，还是她。
不是她出尔反尔，只不过是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在她心头，一直有股沉重感，挥之不去。
细雨这小道士，初见时，如同一张白纸——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根本无须去猜测她的心思。
妖族圣地再见，她便察觉到，细雨有了些微变化。
这个变化，自细雨从妖族圣地后山的灵缘洞出来后，愈发明显——再次相见，曾如同白纸的小道士，有了心事。
盘龙岭上，小道士发生了什么事？
灵缘洞里，小道士又看到了什么？
苗妩没问。
曾经叽叽喳喳，什么事都和她说的小道士，也没来寻过她。
她默默旁观，瞧着小道士的脾气越来越大，性情也愈发急躁，连大白和小纸也动辄得咎。
小道士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影响她。
今日主动给大白一缕妖气，助其提升修为，就是想让这只小鹅妖快些增长修为，早日达到百年。
修为到了百年，也可引来雷劫。
只要过了百年雷劫，小鹅妖炼化喉中横骨，便能开口说话。
有些事，既然无法和她说……那么，能和自小相伴的大白好好聊一聊，对于小道士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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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大白歪着脑袋，支棱着耳朵，辨认着呼喊虎子的几道声音，都从哪个方位而来。
辨认清楚后，它张开翅膀，先朝最近的一处飞去。
“虎子，虎子——”
接连两道喊声，越来越近。
大白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棵歪脖树上。
离歪脖树不远，两个年轻汉子腰上绑着绳子，正小心翼翼顺着山壁往下滑。
“虎子，虎子，下面有没有人？听到喊声，你应一声——”
回应自然是没有的。
一人先滑到底，左右一扫，便仰头朝上喊，“别往下滑了，下头没人。”
滑了一半的汉子停了下来，“没人？没人好呀，这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
山壁近乎直上直下，若是虎子不小心失足摔了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看到这种事。
他们在山上连找带喊，找了两座山头，都没有听到虎子的回应。
一群人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虎子这孩子，胆子虽大，性子却不是那种顽劣的，若他听到这么多来寻他的喊声，绝不会躲藏起来，不出声。
虎子爹脸上神情很难看，额头上全是汗。
寒冬腊月，他的头发都湿透了。
瞧着他的模样，来帮忙寻人的村民，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吓自己，说不准……真是虎子没听见喊声。”
这话没人信。
有喊声，还有回声，若虎子在山上，怎么可能听不见。
虎子爹抹了把脸上的汗。
“多谢大伙，已经找了两个山头，我家孩子我知道，他顶多到这座山，再往里就不会去了……既然找不到，那，那，那咱们就回吧……”
“爹！”
站在一旁的虎子大哥和二哥，齐声惊呼。
虎子爹朝两个儿子狠狠瞪去一眼。
他两个只想找弟弟，却没看看头顶的云层，又低又厚。
天色阴沉沉的，还听到了雷声。
冬日响雷，不是吉兆。
他不能为了找虎子，却连累到同村人。
“回吧。”
来寻人的村民面面相觑。
“都来到这了，再找找吧，”有人迟疑开口，“这次不沿山道找，咱们朝着山壁，崖下找……”
话没说完，但大伙都听明白了。
虎子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他深吸几口气，最终面露感激地看向众人，朝他们点点头。
“好，就按陈家兄弟说的来找，若是……若是……”说到最后，虎子爹声音抖得颤不成音。
“唉。”
来帮忙寻人的村民也心有戚戚，拍拍虎子爹的肩膀，默默离去。
其中两人，便是大白看到的那两位。
山壁并不高，确定底下没人后，两人抓着绳索，很快便爬到了山道上。
刚爬上来，便听到头顶有响动。
二人抬头瞧去，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不见了踪影。
“什么东西？”其中一人惊呼。
另一人也没看清，“像是只大鸟……”
两人都没注意，半空中，一小片巴掌大的绢纸，正慢悠悠地飘落。
蓦地，巴掌大的绢纸，冒起火光。
二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快看，半空中那是什么？”
火光中，一股轻烟冒了出来，朝二人飘了过去。
一道似真似幻的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
“虎子已归家，念及尔等心怀善念，上山寻人，特助尔等速速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