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李刚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他睁开眼,看见李天华正踮着脚在衣柜前翻找什么,小屁股撅得老高,睡衣上印着的恐龙图案随着动作一扭一扭。
“找什么呢?”李刚哑着嗓子问。
孩子吓得一哆嗦,转身时怀里抱着个鞋盒——那是李刚的“秘密储物箱”,里面装着创业初期的手写账本、褪色的老照片,还有一枚生锈的指南针。
“爸爸!”李天华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这个能送我吗?”
他举起那枚铜制指南针。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锈迹斑斑的玻璃罩上,里面的磁针微微颤动,固执地指向北方。
李刚突然想起这玩意的来历——二十岁生日那天,父亲李强把它塞进自己行囊:“走再远也别迷了心。”
“你要这个干嘛?”他撑起身子,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天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带着儿童牙膏的薄荷味:“我们科学课要交‘传家宝’。”他转动指南针底座,“老师说,能指方向的东西最珍贵。”
李刚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见儿子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正闪着蓝光——林美凤上周买的,说是能随时定位孩子位置。
“行啊。”他揉乱儿子睡成鸟窝的头发,“不过得用你的恐龙战士来换。”
上午十点,“刚子&Friends”车行后院。
李天华蹲在狗舍前,把指南针挂在瘸腿金毛的项圈上。
“大黄要当好向导哦。”孩子认真调整着皮绳长度,“以后爸爸要是迷路了,你就带他回家。”
金毛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孩子手腕,智能手表“滴”地弹出林美凤的消息:「天华,把爸爸的午餐盒送过去」——附带一个实时定位红点,精确显示李刚此刻正在三公里外的二手车拍卖场。
“妈妈好厉害!”李天华蹦起来,“像特工一样!”
正在给德牧梳毛的李强手一抖,梳齿卡在了打结的毛发里。老人望着孙子欢快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涟漪。二十四年前,他也曾给离家闯荡的儿子塞过同样的定位装置——那是本手抄通讯录,第一页用红笔写着“家:0315-xxxxxx”。
拍卖场休息区,李刚正盯着手机出神。
屏幕上是林美凤刚发来的财务报表:上个月车行净利润8.7万,流浪动物领养分成收入1.2万,最下方用荧光笔标注着「天华绘画课:+3000(宠物肖像订单)」。
“李总?”穿机车夹克的年轻人凑过来,“那批特斯拉还跟吗?”
李刚熄灭屏幕,指腹摩挲着兜里的恐龙玩具:“跟,但报价压15%。”
年轻人瞪大眼睛:“可胡荣光那边……”
“他现在该操心的是监狱伙食。”李刚把车钥匙抛过去,“对了,后天的领养日记得留展位给天华。”
钥匙在空中划出弧线时,他瞥见自己袖口——那里别着枚崭新的袖扣,造型是只叼着画笔的卡通狗。林美凤今早亲手给他戴上的,说是儿子设计的“公司吉祥物”。
傍晚的餐桌上,李天华正用筷子搭建“信号塔”。
“爸爸你看!”他把指南针放在塔顶,“这样就能收到外星人信号啦!”
磁针在玻璃罩里轻轻摇摆,最终停在林美凤的方向。她今天穿了件薄荷绿衬衫,领口别着同款小狗胸针。
“幼稚。”李刚往儿子碗里夹了块排骨,“外星人用北斗导航。”
“才不是!”孩子气鼓鼓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大黄的x光片,兽医说它骨头里有块芯片!”
李强突然被汤呛到。老人颤抖的手指向照片——金毛腿骨阴影处确实有个微型金属片,形状像极了袖扣上的小狗。
“这是……”
勺子“当啷”撞在碗沿上。李刚突然想起这只金毛的来历——两个月前它瘸着腿闯进车行时,脖子上还挂着“荣光犬舍”的锈牌。
“所以大黄是……”
“胡建国当年送给他孙子的生日礼物。”林美凤擦擦嘴角,“芯片显示它被转卖了四次。”
李天华突然扑过来抱住金毛的脖子,小脸埋进蓬松的毛发里:“不怕不怕,现在你有永远的家了。”
指南针从狗项圈上垂下来,在夕阳中晃啊晃,玻璃罩反射的光斑正好落在墙上的营业执照——法人代表那栏,“李刚”两个字被阳光镀成了金色。
深夜的书房里,李刚在账本上写下最后一行数字。
计算器显示本月总收入比胡荣光时代高出23%,而成本栏里多了项从未有过的支出:「员工幸福基金」。这是李天华的主意——上周他看见洗车工蹲在路边吃冷馒头,第二天车行就多了个微波炉。
窗外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李刚推开纱窗,看见儿子正踮脚往金毛的食盆里倒牛奶。月光把孩子的影子投在草地上,像棵努力生长的小树苗。指南针还挂在狗脖子上,玻璃罩上多了张贴纸:
“爸爸的方向盘”
下面用蜡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直指二楼亮着灯的窗口。
翌日清晨,李强在院子里发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所有流浪狗的项圈上都挂着迷你指南针,每枚指针都用红颜料涂成心形。李天华正举着画板写生,标题是《我的罗盘军团》。
“爷爷!”孩子兴奋地指着金毛,“大黄是总司令,因为它认得去爸爸车行的路!”
老人望向车库——李刚正在给特斯拉充电,袖扣上的小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而二十年前那枚生锈的指南针,此刻正静静躺在孙子书包的铅笔盒里,玻璃罩上贴着张便利贴:
“爸爸说心指的方向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