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眯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冥火跳跃,死死盯住石镜中那个对着苏贝克微笑的“温暖”。殿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沉重,连角落里哀嚎的罪魂声音都低弱了下去。
“你听说过一种动物么?”秦广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失去了往常的威严洪亮,反而带上了一种紧绷的警惕。
路西法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咖啡店角落里阴影的流动,闻言漫不经心地又转了一圈,白发在昏暗中划出冰冷的弧光:“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也看一眼啊!别光盯着那幻象。”他指向石镜的另一角,那里,寿衣店门口摆着的纸扎人,其中一个的眼睛似乎微不可查地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掠过了咖啡店的窗户。
“长山虎,听说过吧?”秦广王的语速骤然变快,像是不愿意浪费任何时间。
路西法旋转的身形猛地停住,脸上的玩味收敛了几分,血红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秦广王:“我还没听过你语速这么快说话呢。这个长山虎到底是什么?”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掺杂着好奇和讥诮的表情,“为啥你会这么激动?不过是个凡间的精怪罢了。”
“精怪?”秦广王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玉质的冠冕微微颤动,“若只是寻常精怪,值得我留意?最近h国附近频繁出现一种诡异的怪物,就是这东西。它并非寻常妖物化形,也非阴魂附体,而是从‘界限模糊之地’诞生的怪胎,专门窥伺、模仿、最终……替换人类。”
他盯着路西法,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些许认真:“它们的学习能力恐怖至极,不仅能完美复制外貌声音,甚至能窃取记忆碎片,编织出几乎毫无破绽的幻境,将目标诱入陷阱。最麻烦的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会扭曲周围的环境,让真实与虚假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你看那寿衣店,看那纸人!它的力量已经开始渗透了!”
路西法脸上的戏谑终于彻底消失了,他再次看向石镜,目光重点扫过“利民寿衣店”的招牌和那个眼神诡异的纸扎人,眉头微微蹙起:“模仿人类?窃取记忆?替换?”他重复着这几个词,血瞳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秦广王类似的警惕,但随即又被更浓烈的兴味覆盖,“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所以,你觉得是这玩意搅了我们的局?趁机模仿了那个叫温暖的人类,靠近苏贝克?”
“不是觉得,是极有可能!”秦广王语气斩钉截铁,“这东西狡猾无比,最擅长利用人心的缝隙。苏贝克记忆被我们反复搅动,正是最脆弱、最容易被动摇的时候!它此刻出现,绝非巧合!”
他指着镜中那个依旧保持着温柔微笑的“温暖”:“你看它,模仿得几乎天衣无缝,连温暖生前的小动作都复刻出来了!这绝不是普通幻象或厉鬼作祟能达到的程度!它是在……钓鱼!”
就在两位至高存在争论之时,石镜中的苏贝克,面对着那熟悉的、绝不可能再出现的微笑,理智的弦终于在巨大的冲击和莫名的恐惧中绷紧到了极限。
他手一抖,那杯滚烫的拿铁差点脱手落地。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温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祈盼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窗边的“温暖”笑容加深了一些,却莫名透出一股非人的僵硬感。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对着苏贝克勾了勾手指。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的诱惑。
同时,一个极轻、极细微,仿佛直接钻进脑髓的声音在苏贝克耳边响起,带着温暖的语调,内容却让人汗毛倒竖:
“苏苏……过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真正赢得的……‘奖励’……”
苏贝克浑身一颤,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手中的马克杯被他无意识地越攥越紧,指节泛白。
冥殿之中,秦广王脸色难看至极:“它要动手了!”
路西法却缓缓咧开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眼中红光大盛:“长山虎……模仿记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老秦,看来我们的赌注,得先加码了——就看是你我先分出胜负,还是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老虎,先吞了我们的棋子!”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石镜,充满了期待。
“他这个属于有蛇吞象的想法……他也不怕变草帽……”秦广王这样讲出来,路西法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那股冰冷的、带着非人诱惑的耳语还在脑髓深处嗡嗡作响,像一条粘腻的蛇。苏贝克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咖啡店冰冷的玻璃门上,风铃再次发出那令人不适的骨头撞击声。
窗边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仿佛刚才那个对着他微笑、勾手的“温暖”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霉味,证明着某种异常。
冷汗瞬间浸透了苏贝克的后背。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几乎要呕出来。
幻觉?
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还是……那场大火之后,他一直无法走出的创伤后应激?
可那个杯子……他低头,死死攥着那只画着歪扭太阳的马克杯,冰冷的瓷壁几乎要嵌进他掌心。这东西真实存在。还有口袋里那张寿衣店的宣传单,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全然虚幻。
“温暖……”
他喃喃自语,试图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打捞那个清晰的形象。笑容的弧度,敲打桌面的小动作,叫他“苏苏”时上扬的尾音……感觉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但当他拼命去回想更多细节——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一起经历过什么具体的事,温暖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样的——所有的记忆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流动的浓雾,模糊不清,难以捕捉。他甚至无法确定,温暖的眼睛具体是什么颜色。
这种彻底的、关键性的缺失,比单纯的遗忘更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