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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魔阴身移交到因果殿之后,藿藿就跟着白罄下了幽囚狱。

越是深入,空气便越是沉滞冰冷。

光线黯淡下去,只剩下廊壁两侧镶嵌的符箓散发着幽蓝的微光,照得人脸也一片青湛。

守卫的武弁见到他们,尤其是认出白罄后,皆无声行礼,沉重的鬼脸大门次第开启,又隆隆闭合,将尘世的喧嚣彻底隔绝。

寒鸦就站在最顶上断狱轮钥的管理中枢之内。

她靠墙站着,身形依旧笔挺,穿着十王司判官的制式衣袍,却显得空荡了许多。

往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散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盏耗尽了灯油的枯灯。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白罄身上,微微颔首,随即看向他身后的藿藿,那双因极度疲惫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来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白罄点头,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情况如何?”

寒鸦侧身,让出身后的一口棺材。

棺椁沉重,侧板却嵌着一方剔透的水晶,清晰地映出内部安卧的身影。

雪衣静卧其中,双目轻阖,神态宁和,宛若沉入一场深眠。

只是她身上那袭与寒鸦相似的判官服破损不堪,裂帛之下显露的并非血肉,而是精密却布满创痕的金属机枢。

左臂几近完全断离,仅靠几束纤细微光流转的管线勉强维系。

而胸口处更是豁开一道狰狞的破损,边缘残留着暴烈力量冲击后的焦灼与扭曲。

“核心无碍,然外部结构损毁逾四成。”

寒鸦的声线平稳得听不出起伏,像是在陈述一则与己无关的案卷,只是手指却有些发白:

“自我修复进程迟缓……部分断裂的回路,她自身无力续接,只得暂置于这灵柩中,拖到二位回来。”

藿藿走上前去,脸上并无太多痛惜之色。

她知道雪衣是偃偶,没有痛觉感知。

加之之前受过那位刃师叔近乎严苛的锤炼后,在她眼中,雪衣现在只不过是一件亟待修复的精密机巧罢了。

只有能站起来、能说话、能动的雪衣那才是雪衣。

“藿藿,有劳了。”

寒鸦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语调和眼神里都压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寒鸦大人太客气了……我当上判官前不也是做这个的嘛……”

藿藿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管理中枢内空旷寂寥,年假未止,多数同僚尚未返职,唯有寒鸦一人独撑幽囚狱诸事,眉宇间的疲色自是比往日更深几分。

白罄默然上前,替她掀开了那沉重的棺盖。

藿藿并未掐诀念咒,而是转向棺旁早已备好的工作台,开启一只多层叠落的工具箱。

里面装的也不是银针灵药,尽是泛着冷光的精密器具。

什么微光焊笔啦、结构探针啦、校准仪、粘合剂,以及数盒规格不一的备用能量导管与关节构件之类。

她正要俯身动手,却忽地想起什么,扭过头看向白罄,耳尖微不可察地泛起点红晕:

“那个……师父,能不能……先稍稍回避一下?”

白罄微怔,目光掠过她揪住雪衣残破衣领的小手,旋即了然。

他微微颔首,未发一语,转身便朝外走去。

虽然雪衣是偃偶,但形貌却与仙舟女子无异,肌理栩栩。

即使持明族基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雪衣寒鸦本人也不在乎这个,藿藿也会介意的。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悠扬的铃音突兀地划破了深渊的死寂。

白罄眉峰微蹙,自袖中取出那枚流光微转的玉兆。荧幕上赫然映着神策府的云骑纹章——是直达专线。

他指尖在虚空中轻划,接通。

“喂?是老白吗?”

一个熟悉带笑的声音立刻淌了出来,松弛得仿佛只是闲来问候,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听闻你方才返回罗浮,便顺手摆平了一处麻烦?当真是……兵贵神速啊。”

这语调,这漫不经心却总能精准切入主题的方式,除却那位神策将军景元,还能有谁。

白罄神色未动,只淡淡道:

“将军消息灵通。”

“哈,你闹出来的动静虽不算惊天动地,却也足够让某些家伙眼皮跳上几跳了。”

景元在另一端轻笑,声音里含着惯有的调侃:

“如何?幽囚狱那地方,阴寒气重,待久了怕是骨头缝里都渗着凉意。不如出来,我新得了些好茶,共饮一杯?”

“我这,公务在身。”

白罄的回答依旧简略。

“啧,这话可就生分了。好歹当初你和藿藿……我也算略尽绵薄之力,推波助澜了一番?你二位大喜之日,总该让我独坐一席吧。”

景元笑声低了些,语气转而带上几分正经:

“再说了,故人久别,叙旧闲谈岂非常情?而且我这的确有件正事,思来想去,还想问你愿不愿意呢。”

白罄瞥了一眼上方的藿藿和寒鸦,思索了片刻:

“好吧,你在何处?”

“长乐天的坊市吧,新开了家茶馆,点心不错。”

景元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正好,聊聊关于即将举办的‘演武仪典’之事。此番盛典,安保与秩序维持至关重要,十王司虽不直接参与巡防,但有些特殊环节,恐怕非得借重你这位判官不可。”

演武仪典。

源于仙舟联盟纪念帝弓与云骑解救危亡的传统,旨在以武会友,广邀不同世界的武者竞技。

既是武力切磋的盛会,也是提振民心、彰显联盟团结的时刻。

其筹备繁琐,规模宏大,牵连广泛。

如今罗浮刚经历了绝灭大君的袭击,民心惶惶,景元举办这种活动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叙旧还真从来都不只是叙旧。

“我知道了。”

白罄应道。

“好,那我就在神策府恭候了……哦对了,带上藿藿小姑娘一起吧。”

景元笑着补充。

“藿藿在忙,你来接我。”

白罄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景元一愣,随后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那有劳咱们的判官大人在幽囚狱门口多等一会了。”

玉兆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