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外漏进的日光斜斜落在谭珩脸上，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光芒。细细一看，这哪里是光，分明是晶莹的细汗。
只不过眼前一幕让赵曜也不禁有些动容。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却一直忍着不发出太大声响。哪怕是离得近些，也只能听到她从喉咙里滚出的暗暗闷哼。
可这姑娘偏偏拼命忍着，牙关咬得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鬓角碎发早被冷汗浸透，黏在额头上，身体痉挛颤抖。那双素手，此刻死死攥着锦褥，指尖白得几乎透明，在被单上掐出几道深凹的月牙。
赵曜刚刚进来就感受到了这一切，也是实实在在为她捏了一把汗。
蚀骨之痛？没那么简单，此刻这姑娘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骨头，皮肤，甚至可能连内脏都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也就造成了重塑肉身的表象，实则和粉碎全身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这一切都是在变完之后，这姑娘一醒来，全身变化积蓄的疼痛同一时间向她袭来，可想而知……
别说她一个本就体弱的姑娘，就是让季冥殇试试，怕是也能当场死过去。
见这状况，他也没多说什么，把药放在桌子上，背过身子挡住了谭珩的视线，从身上摸出小刀，简单消毒过后，往自己手指上轻轻划了一刀，两滴血滴进药碗里…
“啧…好像划的有点深了…”
只不过谭珩现在肯定听不到他的小声嘀咕。
看到赵曜端着碗过来，她几乎是用尽力气侧过头。可就是简单的动作，也疼得她肩头剧烈起伏。随后望向了他，赵曜看到了这姑娘眼中的坚持。可是坚强归坚强，不管这眼神再怎么坚毅，也遮不住她眼底翻涌的痛，可哪怕痛得浑身发颤，咬紧的牙关也没泄出半点示弱的声儿，只有呼吸的间隙，喉间滚过极轻气音，像是被风揉碎的飞絮，弱弱飘散出来……
赵曜知道这可不是她还能扛，而是她已经彻底没劲儿了。
“事急从权，得罪了…”
正想着怎么给她灌药，谭珩身子一松，一下子疼昏了过去。
赵曜默默拿出一捆麻绳…想了想，又把这玩意儿收了下去，换了一大块儿布，从背后把谭珩整个包裹起来，还特意小心固定好了脖子…
随后小心翼翼拽着留好的布头，一点点把她的上半身拉起来。
“差不多了……”
就在此时，季冥殇推门而入，目光直指床边的两人。他当然知道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犯个贱怎么能行呢？
戏精附体，一手捂住嘴，一手指向他们，那根伸出去的食指抖得像触电似的。
“啥玩意儿？你们这是…不是儿，大哥你给人家绑成这样！你们玩的这么……”
毫无疑问，赵曜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他没有去管季冥殇，而是打算继续灌药。
一只手拽着布头子，一只手上衬着块帕子，端着脸一捏，将她的嘴打开……
端起碗灌了一点点，没灌进去？仔细一看，人晕了，舌头还顶在嗓子眼…
“别多戏了，去伙房拿根筷子！”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药给她灌下去了半碗。慢慢把人放平，解开了她身上裹着的布，两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呼——终于完事儿了。”
季冥殇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看向了赵曜，“不是我说，你喂药就喂药，你给人包成粽子了，避嫌呀？”
“人已经晕过去了，也不在那一时。还是尽量避着些。”
“行，你爱咋咋地，我不管了，我让人盯着京城，看张半仙有没有出现总行了吧？没劲，走了！给你找人去！中午饭给我留点！”
季冥殇说完就往门外走去，两手一摊，刚刚打开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只脚，正正好落在他鞋上。
“嘶——”
只是已经没人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声音了，因为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响起。
“谁说要吃午饭，可不可以给贫道多添副碗筷？”
一听这声音，季冥殇也顾不上作戏了，定睛一看，张半仙背后居然还跟着罗琳。
“你个牛鼻子踩我干嘛？”
“替贫道的乖徒弟讨个公道罢了，侯爷别见怪。”
说完，没等季冥殇反应，就从袖口里翻出一个小葫芦晃了晃，扭头向赵曜笑道：“公子，不知老道这一葫芦丹，可否换口午饭？”
说完，看着睡在床上，气息平稳的谭珩，便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这是自然，季冥殇，买菜去。”
赵曜答应了下来，随即便吩咐道。
“不去不去，为啥我出去买菜？老子熬了一上午的药了，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张半仙微微一笑，对罗琳道：“徒儿，既然侯爷不去，那你去，顺便多买些你爱吃的，可好？”
罗琳哪里不明白，也嘻嘻笑着应了下来。
“不是儿…咳咳，主要是这两天京城的治安不好，她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可惜在场的，没人听他解释。扭头一看，罗琳也已经快出门了。
此时，季冥殇哪里还能顾得上找补，一下子跟了上去。
“琳儿，等等我啊。”
不得不说，就那小短腿倒腾再快，也跑不远，刚跨出门去就被季冥殇追上。
“顺便买点我爱吃的呗？”
“你真以为这饭是做给咱们吃的？那是做给谭姐姐吃的。她一个病人，你爱吃的她能吃吗？”
季冥殇无奈的咂了咂嘴，“一看你就是不了解内情。我告诉你，其实谭珩这个‘怪病’啊，发病之后对她基本没什么影响，还跟正常人似的。昨天老赵做饭她也吃了不少。所以说，她啥都能吃。
再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买点好东西回去。那就算是老赵再会做饭，那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这一下就说的罗琳有点动摇，季冥殇决定再加一把火。
“夫人，你也不想你师傅花费那么大的精力炼的丹，最后却只换来了一桌子食之无味的素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