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竟是国师灵玄的道童?!
谢清漓心头剧震,指尖微微发冷。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见过灵玄,更遑论认识他座下的道童。可太后和孟皇后等人神情,分明在无声地印证着楚云泽的话。
自玄敬观出事后,灵玄便在满朝弹劾声中销声匿迹,楚云沧派人遍寻天下,却始终杳无音讯。难道他从未离开盛京?这场皇子归朝的戏码,是他在背后操纵?
她凝眸望向齐王,却见身份被揭穿的他依旧从容自若。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唇角甚至噙着一抹浅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令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应天帝的目光落在不断叩首求饶的楚云泽身上。小小少年涕泪横流,精致的锦袍上沾满泪痕,这般狼狈模样,恍惚间竟与那无辜枉死的老四重叠在一起。帝王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他轻叹一声,刚要开口:“泽儿......”
“父皇。”齐王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应天帝的双眸,声音清朗:“七皇弟所言非虚。当年母妃病重,儿臣为了求医,确实曾在国师座下侍奉。国师说儿臣有修道之资,愿以药材相换。”
他的声音渐低:“那是儿臣的来时路,虽不光彩,却也不必遮掩。”
应天帝与齐王四目相对,帝王眼中的温情寸寸退去,最终化作一片寒潭般的死寂。他忽然转向跪地的母子,声音仿佛淬了冰:“楚云泽不尊兄长,傅昭仪教子无方!即日起打入冷宫,让你们也尝尝衍儿这些年的滋味!”
凄厉的哭求声中,二人被拖出大殿。待哭声渐远,应天帝怔怔望着空出的席位,目光涣散。
殿中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
七皇子虽年纪尚幼,却已在傅家的扶持下暗中笼络了几位朝臣。此刻眼见母子二人双双被打入冷宫,归期渺茫。
那几个依附傅家的大臣面色铁青,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今夜之事,不仅断了七皇子的前程,更是斩断了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从龙之路。
谢清漓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注视着齐王。忽然,齐王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的双手紧紧扣住案几边缘,脸色比方才又苍白了几分。
她心头猛然一跳,视线转向龙椅上的应天帝,只见他神情恍惚,仿佛一具被抽离了魂魄的躯壳。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莫非应天帝已被齐王控制?
可她转念一想,灵玄先前进献的回元丹,早已被德顺公公暗中替换。自国师失踪后,应天帝更是再未接触过那些丹药。那么,灵玄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谢清漓转头看向侍立在应天帝身侧的德顺公公,老太监低眉顺目地站着,往日和善的笑容消失不见,整张脸如同戴着一张面具,看不出丝毫情绪。
应天帝怔愣了片刻,继而猛地回神,他的嘴角挂起笑容,高举金樽:“奏乐!起舞!今日定要与诸位将士不醉不归!”
丝竹管弦之声骤起,舞姬们彩袖翻飞,宛若彩蝶般在场中翩跹。满殿之人却强作欢颜,推杯换盏。方才那场风波,好似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余一汪虚假的平静。
几曲终了,应天帝略显疲态地抬手示意:“今夜就到此为止罢。”
他缓缓起身,扶着太后向殿门走去。行至门槛处,他忽而驻足回首,不疾不徐道:“诸位爱卿,近年我朝历经风雨,幸得众卿同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如今歌舞升平,百姓和乐......”
他唇边笑意渐深:“朕思忖着,年后万寿节当设万国来朝大宴,一展我东陵风姿,万民同欢。礼部已拟好国书发往各邦,诸位也当早作准备。”
他的目光掠过姜忠等将领时,语气倏然温和:“诸位爱卿戍边辛苦,此番就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好生与家人团聚。待万寿节后,朕亲自为卿等饯行。”
殿中诸臣齐齐变色。谁人不知国库空虚?此次赈灾全赖抄没周良才家产勉强支撑,来年边关军饷尚在筹措,如何还要办这劳民伤财的万寿宴?
可还未等他们出言谏阻,应天帝已转身踏入夜色。一阵朔风卷入殿中,吹得烛火明灭不定,众臣脊背生寒,陛下彻底疯了......
……
夜幕低垂,宫灯摇曳。
齐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殿,轻挥衣袖,将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尽数遣退。待殿门紧闭,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摇晃地拐入寝殿后的密室。
他踉跄着跪倒在蒲团上,颤抖的手指撬开暗格,取出几粒朱红色的丹药仰头吞下。随着丹药入腹,他勉强结印盘坐,双目紧闭,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约莫一炷香后,那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青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猛然睁开双眼,指尖触碰到这具冰凉的身躯时,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如今的他,不过是寄居在清徽躯壳中的一丝残魂罢了。清徽的魂魄早已被他彻底抹杀,这具身体如今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他以法术强行维系。
想到此处,他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若非那夜灵虚那老不死多管闲事,不仅毁了他的肉身,还将他的魂魄打入轮回,他何至于沦落至此?若是完整魂魄占据此身,他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通天道人,何须像现在这般狼狈?
而他费尽心机,用尽手中珍藏的灵丹妙药,却也只能勉强控制住应天帝一人。更可恨的是,他必须随时耗费法力,方能操控应天帝的言行举止,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今日他操控应天帝强留姜忠,本想趁机控制这个老狐狸。谁知那老匹夫戒心极重,滴水不沾,让他无从下手。强行以神识入侵时,那老东西的魂魄竟如千年玄铁般坚不可摧,反震得他神识剧痛,险些暴露。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缓缓收紧五指,指节发出瘆人的脆响。不过......如今既已获得皇家认可,又借刀除掉了楚云泽,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应天帝这颗棋子已然在手,东陵朝堂迟早是他掌中物。待他日大权在握,姜忠、孟氏、太后......这些碍眼的蝼蚁,定要让他们尝尝魂魄被寸寸碾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