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精环伺的环境之中,怎么跑最快。
遁术是最快的。
何为遁术?基于易数,化用阴阳,分五行。
在这水滔滔的百湖之地,自然是用坎术,水遁之法。
掐御水诀,将自身与水势合二为一。命数降至与水同调。最快,比妖精快。因为妖精不通易数,没人教。
怎奈何,杨暮客带着两个拖累,一个凡人全真俗道,一个半老徐娘。不修命,变不得五行。任他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这二人命数降格至与水同调。
“呔,兀那小儿。出山云游还带着两个美人儿。交出血食,饶你一命。”
杨暮客嘿嘿一笑,携着两女乘云疾驰在湖面之上,传音响彻天地,“水云山宗门外头,尔等也敢逞凶?”
一条巨大的鼍龙破水而出,腥风大口张开,好似要吞天一般,“山中尽是那不出世的缩头乌龟,才不过来了几日。占了本大王的地场。莫要以为那山外游神敢管,老子水府之上吃血食,他们允了的。”
杨暮客云下分阴阳,借风飞高。
哪知他一心二用,那老妖妖气正盛灵炁混乱,障眼法被解了。
郑薇洹两眼一看飞在半空狂风猎猎,脑袋一歪,亡魂大冒。她顺着杨暮客胳膊就要出溜到云下头去,杨暮客赶忙抓住郑薇洹的一条腿,使劲地往高了飞。
嘭地一声,如山大口合拢。堪堪错过郑薇洹的发髻。
那老妖眼睛咕噜一转,牙缝之间喷出水线,奔着郑薇洹腰间而去。
蔡鹮在杨暮客怀里叫唤,“你打它啊!这畜牲竟招惹你,打死它!看谁还敢来!”
杨暮客眉毛一立,“闭嘴!”
声音一落,他赶忙催动法力护住二女,免得她俩干扰施术,被灵炁侵染。
嗖嗖嗖,数十条旗鱼如箭矢突刺而来。
郑薇洹晃悠着脑袋一睁眼。她刚刚要大喊,眼睛一翻脑袋乱晃,没了知觉。
杨暮客两只手都被占着施展不开,“抱紧点儿,我要腾手掐诀。”
“赶紧掐诀用法术,劈死它们!”
腰间两柄宝剑噌地一声出鞘。元明宝剑抵挡激流,清净宝剑化丝把旗鱼尽数穿做一串儿。
杨暮客逞着法宝凶厉,黑白道袍下面的道衣金光一闪,助他破风。
湖面下头白浪翻腾如矛,紧紧尾随着半空的杨暮客。
在这半空上,时不时那水下的妖精就要用水法偷袭。杨暮客却也不敢再飞高,再飞就要撞见罡风了。
两柄宝剑前飞探路,半空一撞,阴阳击薄晴空炸雷。前路半空冰晶点点。
轰隆一响,顿时乌云漫天大雨倾盆。
水妖地盘上弄水,正是杨暮客的对策。
虽然不能掐御水决水遁,但至少当下能避水疾行。而水下的妖精喷水威力也要骤降。妖精定然要趁机钻水云半空追击。
离了水系,妖精能耐可就不足看了。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果然,一条鼍龙挥动着短小四爪从湖中划出来翱翔在暴雨之中。
杨暮客竟然还有闲心将郑薇洹提起来,袖子里一条绳索飞出来将这贵妇腰间捆个结实,这才伸手扶好。
“小子……你再往前逃,怕是要闯进老蚌家里。前后夹击,你插翅难逃。听我一言,血食放下。”
杨暮客冷冷回眸,终于得空搬运腹中法力。张口中喷出金色电光,阳雷穿雨砸在鼍龙身上。
小道士这才开口,“为了两个凡人,你得罪了贫道。待贫道日后找上门来。大王可要想好如何给我赔罪。”
这冷风中的言语,顿时让那大鳄鱼清醒几分。常年不见人烟,好不容易见到了两个活人,吃了便能得了人道气运化形,他被冲昏了头。但小道士若是记仇,修行有成后会来找它。它挨不挨得住?
那青绿的小眼珠被眼睑合成一条线,这一回,它要连那小道士都要吃了才行。四条小短腿使劲划拉着雨云,奋力向前飞。
杨暮客转头得意冷笑一声。
怀蔡鹮抬头看见杨暮客届时表情,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他面色轻松,就证明再无威胁。她笃定相信!
一个妖精在后面追,小道士使劲在前头飞。距离越来越近。
杨暮客声音在暴雨中飘忽不定,“你这妖精。见着人就想吃人。我怀中女子和身旁的贵妇。她俩大气运在身,一位贵家小姐,一位皇朝妃子。这样的美人儿,你不想着讨好,竟然想着吃了。当真是没见识……没教养。”
郑薇洹迷迷糊糊,听真了这话,也顾不得恐高,是又急又怒。这小道士竟然拿她来打趣妖精。恨不得扇这小子一巴掌。
鼍龙和修士比乘风,何其愚蠢。听了后面那话更是急不可耐,你小道士携美云游,如此放浪还骂本大王没见识,没教养。
只见小道士背后黑光一闪,伏矢魄爬出来,抓住倒卷而回的清净宝剑,停下一息对准鼍龙劈头就砍。
叮当一声,那鼍龙挨着宝剑。眼睑被迫合实。
眨眼之间,元明宝剑飞于云层之上。
杨暮客单手掐诀,乾字诀,“上清!”
大日金光破开云层。暴雨骤歇。
蒸汽腾腾之间,伏矢魄嘿嘿笑着持剑追着肉身飞去。
雨停了,鼍龙要么自己弄云降雨顺水飞行,要么就要冲到湖里继续水下追击。
鼍龙张着大嘴一声怒吼,无数鱼怪翻涌出了水面化作云台,但它再想去追,却眼见着小道士越飞越远。马上就要到了老蚌的水府所在。
怒火攻心的鼍龙一口吞了数只小妖,化作黑云领着小崽子们尽数沉到水底去。
再往前飞了一会儿,杨暮客赶紧掐诀召集神官护法。他出门忙着要斩断木性,未顾得上安排周全。当下得空尽数施为。
有了执岁游神护法,那湖底老蚌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道士载人乘云而去。
他们往正南飞了许久。杨暮客法力再也担不住二人,便落在地上。
见前面涛涛大江汹涌而来,杨暮客眼底金光望炁。好在此处再没妖精。躬身揖礼与护法神官,一支香火供奉。就此了断了此处缘分。
顺着大江往前走了段路。停在一棵树下生火过夜。
夜里杨暮客远远静坐,补足消耗。
而郑薇洹则饭后面色冷清,仍在意小道士的言语消遣。时不时咬牙切齿,这十年凄苦,尽数涌上心头。
蔡鹮上前劝慰,“郑……娘娘。我那道友不通人间规矩。言语得罪你莫要放在心上。他一向口无遮拦,但从没坏心思。”
郑薇洹瞥了眼打坐的小道士,“莫要叫甚娘娘。离了那深宫,我还哪儿有娘娘的身份。如今也是一个老妇罢了。他拿我作比,还说什么气运。我自是不信的,但出言坏了女儿家的清白。这小道士当真讨打!”
蔡鹮则眉开眼笑,“郑大姐气运好着嘞。姬寅从那小童,变作水云山真传。想来他那聪苒道号定然能扬名四方。您这阿母自是与有荣焉。”
郑薇洹挪了下身子,哼了声,“我怕是没那命看见了。”
“紫明道友都说了,您定是长命百岁。他们都是根骨绝佳的修士,能看见的。”
“他就该把我从那湖上面扔下去,省得我遭罪,现在好生难受。”
蔡鹮近前贴着她,“郑大姐。道爷不会放下的。凭他的本事,他走到哪都来去自如。向来都是他招惹别个,没有别个敢招惹他。我与你一样是拖累。”
蔡鹮过后就想明白了,若是杨暮客当时独自迎敌,她俩定然要被小妖给捉了。又怎么能放开上去与那妖精去斗,只能逃。
郑薇洹这才看着蔡鹮,茫然地问,“那你呢?你这一辈子图什么?”
“贫道修全真,自是求真咯……”
往前行三百里,仲夏十四。盛夏至,大日凌云。热。
杨暮客领着两个女子来到一个凡人国度。
这国度名叫李伏国。乃是尚皇朝的属国。国主姓李,为第五伏,守疆之责。
路旁官田打蔫,来往车辆繁忙。
两女此时都戴了面巾。郑薇洹也穿上了蔡鹮的俗道衣裳,就是道袍下面有些紧巴。杨暮客走进驿站,租来一辆马车。让这俩女子进了车,便奔城池而去。
“道长,您拿着朱颜国的文牒,却跑到了北面来。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
“外出云游,何来远近。心安便好。”
那车夫憨笑一声,“总归有个目的吧。”
“去赏大泽,心满意足如今归去。”
“哟呵。那妖精遍地,有啥好赏的。没被吃了都算命大。小的不懂你们这些贵人想法,多不值当。就你们三个,莫说遇见妖精,就是遇着乱匪怕是都不好走。如此想来,道长定然是本事不小。”
杨暮客龇牙一笑,“贫道确实会些趋吉避凶的手段。”
马车走走停停,一日功夫。抵达了第一个郡城。
杨暮客给了车夫赏钱,进城采买一番。蔡鹮当真去了布行扯了五匹布回来。夜里客房,她拿着皮尺给杨暮客量肩膀。
“我当你这身形瘦了又胖,尺寸要变呢。竟然还是和原来一样。”
杨暮客笑呵呵地转身,“身形没变,但更结实了。”
“那就把旧衣裳都拿出来。”
“拿出来作甚?”
“都糟成那样子。穿出去难看,我裁掉布面,若还有好的就用上。”
“听你的。”杨暮客一伸手,从匣子里将旧衣裳尽数取出来,递给蔡鹮。
晚上小道士一个人出门。
一家贵人的马车行走在疙疙瘩瘩的路面上。此处非是贵人居所,杨暮客见他们走得匆忙,心生好奇跟上去。
身穿夜风,小道士走得飞快但无声。
眼见着马车都要出城了还未停。
宵禁城门竟然为了他们打开,一群人忙活着,马车往城外荒山驶去。
小道士咧嘴一笑,果然猜的不错。功德,这便送上门来了。
那一行人出城之后,搬运气血后身上红光闪烁。一是壮胆,喝阻妖邪鬼怪。二是提防,怕途中有难处置不及。
没走多久,来到一处荒庙。这里已经荒了很久。
但里面有一尊塑像。玉石所制。是个俯首慈悲的女像。
灯火下,马车中跳出来一个壮男,“给我拆!我看什么样的妖精,敢缠着我儿子!”
五个家丁拿着铁棍开始敲敲打打,打烂了女墙,就要往那院子里冲。
杨暮客赶忙现身,道一声,“且慢!”
壮男噌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你是何人?此处妖精?”
在家丁的包围下,杨暮客走进光影中,“贫道是个道士……”
“哪儿跟来的?”
“城里。”
壮男眼睛一眯,“悄无声息,三十余里。我六人乘车,你就凭着两条腿?”
杨暮客张开大袖转一圈,“贫道还不累。一滴汗都无。身上俗道之术熟稔。三十里,不算什么。”
“哪一家的道士?”
“朱颜国,昌祥公府内住家修持,俗道杨大可。”
壮男给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尽数撤回保护主上。
壮男这才皱眉问杨暮客,“为何阻我拆庙?”
“此处无妖,也无神。”杨暮客静静走到打乱的砖墙处,捡起一块砖放了回去。“此处好风景,拆了可惜。”
“我儿来此处采风,回去就傻了一般。喜欢上了玉石……”说到此处壮男面色通红,“他竟然要弄一个白玉女人!蠢货!”
杨暮客抬头看向毫无香火气息的女像。轻轻摇头,“此处当真没有邪祟,贫道性命担保。至于你儿子遇见的是何邪祟,不若贫道去你家中一看。若是有救,贫道出手一番。何如?”
“你如何确定此处毫无邪异?”
杨暮客掐了一个障眼法,用唤神诀将此处土地神召来。
“上人,小神如何现形?”
“附在那石像上怎样?”
“上不去。那是一个女像。而且是个假的,淫祠一个。凡人供了亡妻。就是仗着风景好,被人留下来了。那女子魂儿都往生几百年了。”
杨暮客呵呵一笑,他从言语之间捉到了些许灵机。
“你平日里可曾现身赐福?”
“小神明白了。”
只见噗地一股黄烟,一尊刺猬泥像拔地而起。
“吾乃此处土地,尔等何事相求?”
那群人赶忙收了兵器,壮男言语相告。
土地神言道,“此地乃是四百多年前,李修为了纪念亡妻立庙,你们看。”
只见土地神伸着小爪子一指,那门口的石碑被照亮了。石碑风化之处渐渐复原,露出原本留在上面的祭词。
杨暮客这才上前,“这位朋友这次可是信了贫道。”
壮男赶忙上前抓着小道士的胳膊,“信了,信了。道长快快随我上车,去我家中看看我儿。”
杨暮客乘车一路闭口不言,来至了这贵人家中。
这贵人居所占地不小,一个男子愣愣地看着窗沿。怀中轻抚着一块玉石。
“您看,这就是我儿。他总不能是读书读傻了吧。”
嗯。不是读书读傻的,更不是撞见了邪祟。这是醒宿慧了啊。
杨暮客大喝一声,口喷金石之音,“李修!”
那男子三魂儿胎光顿时离体,爽灵飘走一缕。
“李修在哪儿呢?”
哐当一声,玉石落地。
“我儿他这是?”
“魂儿丢了,吃些滋补阳气之物,养些时日,爽灵便能补全重生。并无大碍。”
“哼。原来是被野鬼缠上了。这闲散王爷死了几百年都不安生,活该魂飞魄散。”
第二日,孙员外将客栈里的两个坤道都接到府中。
一场宴会,庆贺孙小着重焕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