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
初冬的京城浸在一片醉人的嫣红里。
朱墙黛瓦间悬着的赤绸顺着冬风轻晃,街边酒肆的幌子染了正红,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系着三寸红绸,风过时,碎响混着满城飘飞的红纸屑,像把整个大燕的炽热都揉进了这天。
辰时刚过,城郊仙山的方向就腾起一线红雾。
不多时,引擎的轰鸣声碾过水泥路,震得路旁垂落的红绸簌簌发抖——四十辆被擦的油光锃亮的摩托列成两排,车上侍卫一身的红袍,车头上还系着碗口大的绒球红花。
城门口的人只瞧着一片红云从远处正向他们飘来。
朱漆銮驾离了山脚,轿身便稳得如履平地。
苏嫣然端坐在銮驾上,能感触到下方三十二双臂膀传递来的力道——那是皇帝亲选的武士,个个身量如松,肩背绷得笔直,脚步声踩在水泥路上,竟齐整得像敲在同一处鼓点上。
“姑娘,这三十二人抬的龙舆,可是圣上祭天、登基才用的规制。”
王公公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贺,
“今儿个为您生辰,满京城的人都看着呢,这份体面,已是与圣上比肩了。”
“哎!我还说坐我的跑车呢!非要我坐这个。”
王公公笑道:“太上皇说您到了凡间,就该有凡间的排场,哪能一直坐您天上的座驾。”
“好吧!我就是觉得这走得没有我跑车快。”
碧云,碧落站在她的身后,都有点想笑。神女可喜欢她的跑车了,不想坐这巨大的銮驾。
“主子,您那跑车一阵风一样就过去了,您可是神女大人,是所有大燕子民仰望的存在,是他们的神,他们呀,恨不得您走得越慢越好。”
碧落“是的主子,您总是坐跑车,太快了,百姓们都想一睹神女仙容,都想在您身边待一会呢!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您就普度众生,满足一下您的信民的愿望吧!”
“哎!好吧!”其实她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心里嘀咕,现代她都没怎么过过生日,这么隆重,有种太奶过寿的感觉。
摩托队刚入内城,沿街百姓已齐齐跪伏在地。
街面上是扑面而来的红,街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到之处,百姓们跪伏在地,不管是粗布衣袖还是一身锦袍,都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连鬓角斑白的老吏都躬身垂首,待那抹艳红近了,千声道贺便如潮般涌起:
“神女寿与天齐!谢神女护佑大燕!”
銮驾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
苏嫣然瞥见孩童被母亲按在地下,小脑袋却固执地歪着,黑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銮驾,手里还攥着朵皱巴巴的红纸花,见她望过去,竟怯生生地举高了些,跟着人群喊:
“神女寿安!”
那声音细弱,却像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苏嫣然默默的拿出几个箱子
“碧云,碧落”
“奴婢在。”
“交给你们了。”
“好咧!”二人齐齐应声,打开盒子。
一把把糖从华贵的銮驾上洒向人群。
“哇!神女赐福了。”
肃穆的街道瞬间炸满欢笑,人群欢呼雀跃。
“谢神女赐福。”
“谢谢神女大人。”
……
苏嫣然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忍不住弯起唇角,这样才对嘛!一堆人跪在地上脑袋戳着地面,要不是满城入眼一片的红,都觉得是自己的葬礼,肃静的让她别扭。
就喜欢热热闹闹,这才是欢天喜地嘛!
队伍向着皇宫而去,慢得超乎想象,她坐直了腰,想念她的宝马。
正式场合,她最爱驾着她的跑车,把引擎轰得震天响,风一样的穿过街道,那是她的自由——不用管什么规制,什么护佑之责,她高高在上,远离朝堂,她只要做个混吃等死的闲鱼就好。
可此刻,望着街道两边耀眼的红,密密麻麻叩首的身影,望着那些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三十二人抬着的、沉甸甸压在肩头的“体面”,她忽然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这哪里是排场,分明是满城百姓的盼。盼她平安,盼她护佑,盼这大燕的日子能像今日的红绸般,暖得长久些。
轿身微微一晃,是武士们换了肩,脚步却依旧稳当。
苏嫣然悄悄拢了拢袖角,将那点莫名的酸胀压在眼底。
“哎!我只想打酱油混日子啊!”她在心里吐槽。
可此刻迎着千万双虔诚的目光,忽然觉得,若是再浑浑噩噩下去,倒真对不住这满城的红。
心里有两个小人跳脚:做闲鱼,做闲鱼,吃好喝好玩好。
另一个跳脚:你看你看,大燕的人对你多好,不拯救下黎民百姓怎么对得起百姓的爱戴。
苏嫣然磨牙:别烦我,谁也拦不住我躺平。
轻纱微颤,看见街头一波又一波的百姓额头贴着冰凉的石板,却仍仰着头朝銮驾方向磕头,满眼的红花被风吹得微晃,他们眼底的虔诚像淬了光闪亮。
她指尖轻触车帘上绣着的缠枝莲纹,那金线在日光下泛着暖光,恰如这满城的红——不是大婚的炽烈,也不是丧仪的沉郁,是浸了万民祈愿的暖,顺着冬风,一路飘向宫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