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蘅一看就知道朱世咏确实没有受过训练,如果是傅白洛,她只会说这是你们伪造的证据!
可这一声骗子呐喊声精准刺中傅白洛略有起伏的心,她都不敢相信朱世咏能陪着她受十年罪。
她当初选朱世咏就是看中他爹娘早亡,朱世咏是缺爱的人,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关怀,他就会为她赴汤蹈火。
有时候,胆小的那个人才是最勇敢的。
傅白洛选择了怯懦、和她一样恶、又足够勇敢的人。
穆锦安嘴角微微上扬,击败自己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朱世咏已打碎心里那个为恶爱犯蠢的自己。
傅白洛心里的自己不是只有她一人,还有和她一起生活多年、或许知道她秘密的朱世咏。
尽管她足够谨慎,可时间久了,人都会抓到一丝线索。
傅白洛不知茶蘅说了什么,能让朱世咏从坚定相信到大吼大叫,朱世咏现在是听到被算计而崩溃大哭吗?
穆锦安见傅白洛听到朱世咏这声骗子时脸色骤变,看来这样的审讯方式有半点作用。
傅白洛听见朱世咏的哭声停了下来,停了,那接下来呢?
地道内静谧,水珠啪啪打着石砖,嵌砖的缝隙缓缓流出许多污泥,吐露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穆锦安将擦亮的风飖雪剑收入剑鞘中,低头看着傅白洛:“我晕过去醒来时还睡在缸内,那里的布置和你家院子一模一样,桌上放着胡椒和盐。”
“这么多年,你不肯招供,你在等我是吗?你想知道你儿子被杀的真相?!”
“你在怀疑你的主子?你可以为忠而死,但不能被忠杀死?”
“现在的你已经没有杀人资格,你杀不了他!”
“砰!”一声,风飖雪剑最后狠狠撞在剑柄接口处。
一把断了的刀刃在权贵手中不会被重铸,他们只会毫不留情扔掉,或许还会杀掉那个知道他把柄的人。
傅白洛看着这把奇特的剑,花型是桃花,剑刃轻盈如雪,她是别人手中利刃,在冬日雪地替别人执刃,虐待着一个轻盈单薄的小女孩。
她的儿子最终死在她罪孽中,傅白洛这些年有一件最后悔之事,就是没有保护好儿子。
穆锦安见傅白洛神情开始痛苦,她指尖弹了弹剑鞘,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不断摧毁傅白洛的韧心忠心,还有那颗只会疼爱儿子的悲悯之心。
穆锦安搭在椅子的手敲了敲:“你是死士,没有主人允许,怎能生下孩子呢?”
“你是死士,生下孩子,不就有了更好的软肋,何人不喜欢能完全掌控的棋子?”
“是你自愿生这个孩子吗?”
“你二人关在地牢十年,脸黑如煤,我记得那个孩子天生俊贵,浓眉墨眼,雪中白玉,不像你和朱世咏能生出来的孩子。”
傅白洛抬头看着穆锦安,一个小姑娘坐在这里已经有了王威,她拿剑的姿态像极了那人。
穆锦安的眼睛是少见的像灵动的小鹿眼,又有着清纯透亮的桃花色彩,时而清冷,时而在暗淡夜色里透着狐狸魅惑的杀笑之意。
傅白洛就这样静静看着穆锦安,若她没有受过长久艰苦训练,早就败在穆锦安手中,她想和穆锦安分出胜负,只能是在穆锦安还是孩子时。
现在的她就只是穆锦安脚下断了四肢的没用的狗。
原来,忌惮穆锦安是有道理的,利用穆锦安是正确的!
傅白洛思:“如此心机深沉、心思缜密、在挨打时还能注意细枝末节的小孩,当年没有杀她,就是大错!”
“世间天纵奇才者寡有,可我偏遇见一位,她是天降帝星!”
受了那么疼的穆锦安即使年幼,也会格外留意敌人的一举一动,或许也有骨子里天生的敏锐和聪颖。
穆锦安不知傅白洛在想何事,但有一点,就是后悔没有替主子杀了她。
今日局势是在背后之人算计中,或许也偏离那人掌控!
急促脚步声打破这份忠狗与智者互不相让的对峙。
傅白洛转脸看着从那边牢房出来的朱世咏,方才她只听到朱世咏吼叫声音,并未听到茶蘅是如何小声问话。
傅白洛见朱世咏脸上只有后悔,眼中隐隐有她未见过的难过。
朱世咏干活没有力气,做生意没有头脑,是个没有前途的男人。
她在算计嫁给他布局时,没想过朱世咏愿意断臂膀陪在她身边。
她嫁给朱世咏,算是得到世间一份来之不易的恶爱,他们就是阴沟里不受人待见的鼠狗,活在任人宰割的泥潭里。
这十年来,朱世咏都在跟她说查清孩子亡故真相,她知道朱世咏只会对她善良。
就像她也只爱自己的孩子那般,在暗黑的雪夜里欺负着弱小的穆锦安。
恶徒期待奢贵?期待仁心,所以她给儿子起那样的名字?
在穆锦安看来,不过是“狗贵鼠仁”。
情深似海的笑话在雷雨中开始上台,唱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真实自私之曲。
茶蘅没看傅白洛一眼,他不是拎着朱世咏,而是打横抱着断了四肢的朱世咏,虽然他心里极度恶心。
茶蘅面对穆锦安行礼:“他招了。”
简单有力的三个字,茶蘅冷峻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傅白洛在猜测茶蘅是如何审讯朱世咏,是用什么证据让朱世咏相信?
傅白洛看着朱世咏悔恨的眼睛,她没有再说你相信我这样的话,此时说这话,只会让受过引导的朱世咏深信不疑。
穆锦安像是审讯许久终于可以放宽心地松叹了一口气,还微微阖眼,她一手捏了捏眉心,脸上装出相信的笑意:
“本姑娘不想看到这么多血,给他换身衣裳,今夜我累了,明日让他磕头,赶出幽州。”
茶蘅躬身:“是。”
傅白洛见茶蘅对朱世咏没有之前那么粗暴,难道朱世咏当真招供?
茶蘅带着朱世咏离开地道。
地道门关上那一瞬间,傅白洛心里莫名有些惊惶,以后受刑的人只有她,她死了也没人和她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