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后园凉亭: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暖融融地洒在安国公府的后花园。
凉亭翼然临于池上,池水碧绿,几尾肥硕的锦鲤在睡莲叶间悠然摆尾。
曲嘉赐倚着朱红栏杆,心不在焉地捏起一小撮鱼食,指尖一弹。
鱼食簌簌落入水中,惊起圈圈细微的涟漪。
鱼儿立刻敏锐地聚拢过来,红白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争抢着水面上的饵料,尾巴搅动起细碎的水花和波光。
然而,亭中人的心情却与水中嬉戏的锦鲤完全不同。
曲嘉赐望着争食的锦鲤,眼神却有些放空,唇角抿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回京已有段时日,昔日的玩伴各有前程,而他因腿伤和离京数载,与这座繁华帝都的核心圈层隔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尤其是……那位他自幼相伴的表弟太子,似乎也不再需要他这位故友了,这更让他伤心。
“三公子!三公子!”
一阵急促又难掩喜色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心腹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堆满了笑。
“东宫!东宫来人了!太子殿下请您去府中一叙!”
曲嘉赐的手指猛地一颤,剩余的鱼食全撒进了池里,引得鱼群更激烈地翻腾。
他霍然起身:“当真?!”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丝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传话的内侍大人还在前厅候着等回话呢!”
一瞬间,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驱散。
曲嘉赐只觉得精神大振,“快!更衣!备马!”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步伐比平日急促了些。
——
一路快马加鞭,直至东宫书房外,曲嘉赐激荡的心情才稍稍平复,转而生出一丝紧张。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才迈入其间。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周元熙并未端坐于书案之后,而是负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听闻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些许他眉宇间隐约的倦色。
“表兄来了。”他语气自然亲切,仿佛两人昨日才刚见过,“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臣,参见太子殿下。”
曲嘉赐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依礼参拜。
即便关系亲厚,该有的规矩他丝毫不敢忘。
周元熙走上前,亲手虚扶了他一把,引他到旁边的紫檀木椅坐下。
“都说了没外人,不必如此拘谨。你我还像小时候那般便是。”
他打量着曲嘉赐,语气关切,“瞧着你这气色不错,想来那些伤都养好了吧?”
曲嘉赐心中微暖,忙道:“劳殿下挂心,早已无碍了。”
“那就好。”
周元熙点点头,内侍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点心后退下。
他拿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似在斟酌言辞。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余茶香袅袅。
曲嘉赐捧着茶盏,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心跳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周元熙绝不会只因闲话家常而特意唤他前来。
果然,片刻后,周元熙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盏没喝的茶放回桌上,目光转向曲嘉赐。
说话间,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烦恼:“表兄,今日唤你来,实在是……有件棘手的事,让我寝食难安。”
曲嘉赐立刻放下茶盏,身体绷直,神色肃然。
“殿下有何烦忧?但请吩咐!但凡臣能力所及,定为殿下分忧解难!”他渴望这个机会太久了。
周元熙看着他,眼神真诚。
“是父皇交办的差事,让我查一查余杭都指挥使彭迁的一些风闻奏报。”
“此事……关乎东南海防与商贸,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我而言,至关重要。”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
“只是……”他眉头微蹙,露出为难之色,“官面上派去的人,要么如同石沉大海,查不出真章;要么便是束手束脚,处处受制。”
“我思前想后,身边能真正信任、又有魄力手腕办好此等隐秘之事的人,竟是屈指可数。”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曲嘉赐脸上,声音低沉而恳切:
“表兄,你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是我最信任的血亲至戚。”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此事非比寻常,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既能让我全然放心,又能担此重任。”
这一番“信任”、“血亲”、“非你不可”的组合拳下来,如同给曲嘉赐灌了最烈的美酒,曲嘉赐一下子就恍惚了,心潮澎湃了。
巨大的喜悦和被重视的激动冲击着他,让他几乎有些晕眩。
他猛地站起身,因情绪激荡,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臣……臣叩谢殿下信重!”
他强忍着没有再次行礼,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
“殿下放心!此事包在臣身上!臣必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殿下今日之托!”
此刻,什么落寞,什么隔阂,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好!有表兄此言,我心甚安!”周元熙也显得十分动容,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
“具体细节稍后我会让人与你细说。”
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曲嘉赐才怀着无比激动告退离开。
书房的门轻轻合拢。
周元熙脸上那浓重的依赖与激动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平静。
他对着内侧的屏风,轻轻唤道:“好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