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个大步跨过去，伸手扒住船舱门，声音尖利地朝外问：“船是不是在下沉？！”
这话像台掉了链条的机器，瞬间让刚才还在忙碌运转的人们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她，同时仔细感受着脚下动静。
“下沉？……”有人满心疑惑，“这船都已经靠岸了，就算要沉，幅度也有限，对方怎么什么吓人的招数都用上了。”
“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有人确实没察觉异常，但还是快步跑到船边往下张望。
低涌心头突了，迅速拿过一盏灯向外照去。
明亮光束中，几只小蚊虫正在飞舞，它们不仅没被突然出现的光线吓到，反而扇动着翅膀在光束中翩翩起舞，如痴如醉。
它们斜下方处，正是船的水位线。
定睛一看，船确实在下沉。
只是速度极慢，慢到连低涌都没能察觉。
…刚才他和大家一起忙着打扫整理，来回走动间难免制造出各种声响，踩在船板上的嘎吱震动更是常有的事。加上又是夜间，除非是五感敏锐又心细的人，否则很难发现这细微变化。
要不是郝姨难得静下心思，也根本发现不了。
低涌绝不会认为这是对方单纯想吓唬他们。
他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喊道：“去所有仓库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渗水进去！”
船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行动开。
他自己也快步朝着这艘船的仓库奔去。
郝姨很想跟过去，却又实在忌惮，只能死死抓着门框，焦急等待着。
越等，就越焦躁。
终于，一个惊慌的声音传来：“渗水了，真的渗水进来了！”
这样惊慌的人一直都有，惊慌的声音也和往常一样清晰。
“……！”郝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下子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人突然晕倒，那些被迫充当人墙的人中，有的依旧忠心，立刻跑出去通知：“我去喊人。”
也有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动了杀心。
但或许是胆小怕事，又或许是忌惮外面的低涌，最后只能按捺住心思，低头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个歪倒在地的人……
从前，冷静稳重的是她；后来，癫狂入魔的是她；现在，狼狈不堪的还是她。
就是这样一个人，把这世道搅得天翻地覆。
最开始，她给了他们金钱、权力和利益。
可如今回头看，那些过眼云烟消散后，他们不仅什么都没留下，现在还面临着随时可能丧命的境地，实在太不值了。
月光流淌间，有人心思动摇。
——
另一边，刚把船上搅得一团乱的一人一狗回来，与无兮、白清沁汇合，冷冷看着船队那边的人疯狂往岸上搬运物资。
无兮抚摸立了功的嗷呜，低声调侃：“柳殿主还知道在船上悄悄设下机关，还算有点精明，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只是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发现船进水了。”白清沁话语里带着一丝可惜。
“没事，早发现晚发现都不重要。”无兮继续摸着狗子，发现它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挑了下眉，了然地拍了拍狗子后背，指了一个方向：“去吧，帮我看好他。”
狗子来了精神，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看到嗷呜瞬间没了踪影，白清沁点点头，双眼发亮：“也对，后面还有东西等着他们呢，等下他们就会知道，早发现和晚发现都是死局。”
黄止兮看了看时间，提醒两人：
“他们大概还要半个钟才能搬完船上物资，我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两人点头，就地休息。
船上的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被折腾得身心俱疲、又累又困，而对方除了少数行动的人和领头人之外，其他人都还在某个地方呼呼大睡到后半夜。
小半个钟后，船内的水已经漫到了小腿，岸边密密麻麻地堆着一地物资，还有不少人或坐或躺地挤在那里。
原本开阔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船上众人恨不得能直接睡死过去。
可现在大家都挤在岸边，根本不敢睡，只能强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生生硬熬。
光是这样熬着，就已经让他们心力交瘁、濒临崩溃。
所以，当那道让船上众人头皮发麻的女声响起时，他们集体精神一振，差点爬不起来。
“无麒，点烟！”
声音落下，好几个不同的方向立刻亮起火光，浓烟渐渐升起，无孔不入地四散开来，像是要把这片地界上的两波人彻底吞没，不分彼此。
“烟？……怎么又是烟？！能不能来个痛快的！”
“这次是不是真要下毒毒死我们了？”
“实在太折磨人了，我不行了……，我还不想死，我想回家啊——”
“我也想回家。实在不行，我们还是逃吧，呃！”这人的话刚说完，胸膛就绽开了一朵死亡之花。
“谁要是制造恐慌，或者想当逃兵，这就是下场！”低涌没办法，只能杀鸡儆猴，防止恐慌像浓烟一样蔓延。
这一天下来，对方像猫逗老鼠一样将他们耍得团团转，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接近溃败。就连低涌也有些扛不住了。
他回头看向郝姨。
人才刚醒，看到眼前情形，差点又气急攻心晕过去。
低涌轻叹一声，蹲在她面前，声音中有一股浓重的疲惫感：“……要不还是放弃吧？就为了一个人这样，值得吗？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这话让郝姨一下愣神，瞳孔有些涣散。
值得吗？后悔吗？
她不确定。
可是一旦放弃，就等于放弃了加加——那个她倾尽所有心力、精心呵护的乖宝儿……不对，那是她的女儿！
她瞬间面目狰狞，伸手抓住低涌衣领，咬牙切齿地吼出声：“不行，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后悔，死也不会！你要是不想帮我，现在就可以走，你以为我真那么需要你吗？笑话，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她神色坚定，眼眶却已通红，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路帮衬自己的人逐渐与自己离心，眼泪缓缓而出……
低涌被用力推开，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颓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