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低涌终于抬头，望着眼前女人这副从未有过的神情，与那一年迎着光出现时完全的判若两人。
他低低开口：“不管结果如何，今日往后，你我就此……东西分道。”
女人眼底的神情变幻了好一阵子，突然就对着他嘶声大喊：“绝不会失败！你要走就走，我说过不会拦你！”
低涌闭眼深深呼吸，觉得郝姨没救了。
自己更没救了。
他一口气站起，调整好神色，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喊话：“对方只敢侵扰我们不敢正面来袭，无非是忌惮我们手里有大量武器。”
“今日这一战，没有回头路！不是成王，就是败寇。在人数和武器上，我们都占尽上风，根本没必要因此自乱阵脚。乾坤未定，输的未必是我们，做主的也未必是他们。大家听着，烟雾还没飘过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所有人带上所有武器，奋力一搏！”
船内进水已是既成事实。
退路被切断，众人又困又累，要是一直被动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奋力一搏，反而还有一半机会。
于是，级上带上所有武器，迎着尚未飘来的烟雾向前强势挺进。
那势头，像是全部武器赋予的勇气，又像是今晚接连吃亏后憋着的劲。
“在空旷的地方投毒，威力有限。大家瞄准所有烟雾点，在它们完全扩散开之前，将它们全都炸毁！”
“是！”
月光下，能见度并不高。
可随着第一发炮弹落下，炸开，那一瞬间冲天的火光做了天然照明灯，一个又一个烟雾点被清晰照亮，随后接连被毁。
飞烟渐渐中断，远远望去，仿佛云端之下正在上演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白的、黄的、橙的，一朵接一朵绽放，猛烈盛放后，化作星星点点的火红色光点，明明暗暗地闪烁着。
只不过动静太大。
大到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
“级上的人都跟着那女人一起疯了不成？！那么多炮弹不要钱似的到处乱炸，我们田地里那些长势正好的庄稼，连第一茬都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这么白白被他们糟蹋完了！”小黑子再也坐不住，猛地从地上蹦起，急得大骂。
骂完之后，还是难掩真正的那股担心，不由得捏住铃儿胳膊问：“你说他们都会没事的，都会躲过去的，对吧？”
铃儿被他捏得有点痛，稍稍用力挣开。
她红着眼眶看了眼同样强忍泪水的佳佳和小几，赶紧低头去掏带来的干粮，既是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我家少主说了，只要那朵彩色信号烟花没放出来，就说明没败。”
“而且她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大家也都会没事的。就快要天亮了 ，我们还是都吃点东西吧，这样才有力气精精神神的迎接大家……”，只是她手抖得厉害，差点拿不稳手中干粮，泄露了内心深处浓浓的不安。
小黑子看在眼里，暗暗懊恼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一个女子还沉不住气。
他一把接过干粮，又一屁股坐下，装作没事人一样大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吃吧吃吧，吃饱了天亮了，大家也就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两大两个并排坐下，味同嚼蜡地啃着手里干粮，视线一刻不停，全望着山下不断闪烁的火光和传来的震动，背影静默又暗沉……
黄老不知何时过来的。
他就在四人后面不远处静静站定，像是在看四人，又像是透过四人背影，望向更远处的那片火光。
站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山洞这边。
除了老跟幼，都醒着。
一张张担忧的面孔直直看着他。
黄老面色不显，将视线锁定在孙儿身上。
孙儿被老板娘抱着，此刻睡得正香。阿无也靠在旁边，睡得比婴孩更像婴孩。
许是那一个个视线太过于炽热，黄老回避不了，只能一个个看回去。
可看着这些面孔，脑海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他也很想下山，和无兮、儿子、儿媳一起，并肩跟级上做个彻底了断。但是如果连他也去了，眼前这些人怎么办呢？
总得有一个主心骨给这些前来投靠、以及同心同德的人们吃定心丸。
当然，也不只是定心丸。
是人都会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小病大病。而他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精通医术的，他怎么着都必须留下。
既是镇场，也是看护。
哪怕内心再怎么焦急，也不得不强行压下，沉稳开口:“大家放心，我们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
“黄老您知道的，我们不是担心这个！要不是我们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我们肯定跟着一起去山下与级上拼个你死我活了 ”有人忍不住开口，又在意识到自己音量可能会吵醒人后，立马压低了声音。
其他人立马跟着点头，视死如归。
黄老欣慰:“这个我当然知道，但这话本来就是必须要告诉你们的。”
他一个个看过去:“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放心，而是为了告诉你们，只有你们大家都好好活着，山下那些人做这一切才有价值。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延续，才能传承。”
“这个我知道！”小丫举手:“我师傅说这是星星组织的八字真言。”
黄老淡笑点头:“不错。”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凌厉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地在各处炸开。
炮声轰鸣中，左钰跟着嗷呜一路东跑西奔，终于狼狈地跑到一处高地背面，迅速趴下，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夸赞：“哎呦我去……，差、差点就跑断气了，真是多亏了嗷呜你，救、救我狗命。”
相比之下，嗷呜就显得从容多了。
它探起身朝坡下观察了一番，很快退回来，抬起爪子按在左钰手臂上。
左钰懂:这是让他趴着别动，也别出去。
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懂……
动物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规避危险的本能，能比人类更早预知危险的降临。
嗷呜带着他好几次躲过了炮火轰炸，现在他对这只狗子充满感激。要不是时机和地点不对，他这个脆皮射手都恨不得立马跟嗷呜拜个把子。
…
无兮眼尖地看到那一人一狗找到了安全地方藏身。
她刚想有所行动，后背就传来一声巨响，“砰——”！，她想也没想，往前奋力一跃，一手抓过一把衣服，将两个来不及躲闪的人连拉带拽地提到好几米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爆炸圈。
“蹦——！”，爆炸的冲击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另外两人更是晕乎的回不过神。
无兮大声呵斥：“这里到处都是危险，别愣着，也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