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顾泽,有你这么一个体贴的大哥哥,我还真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呢!”
“少贫嘴。”顾泽笑着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红烧肉放进江程煜碗里,“快吃吧,再磨蹭饭菜都要凉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里像是有细密的糖霜在融化。
江程煜低头舀了一勺汤,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一路蔓延到心口。
顾泽看着他满足的样子,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咬了一口放进碗里。
津津有味的咀嚼着,目光看着江程煜脸上那抹满足又漾着暖意的笑,
像是有细碎的光落在眉梢,他端着饭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无声地翻涌着一句低语:
“穆小吉啊穆小吉,你终究还是成了他生命里的过客。
若你此刻目睹现在的一切,程煜同我这般朝夕相对,而被这样的幸福裹着,
会不会气得……又去找寻匹配的心肺,给自己移植手术?”
G城那座闻名已久的山峡景区,曾是穆小吉不敢奢望的高度。
从前在红星福利院时,身体脆弱的他,依赖在轮椅里,想帮郭伯伯发个宣传传单,都是个奢望。
那时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附,独自一个人,多半也只是在山门口徘徊,
望着山上层层叠叠的绿意,像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裤管下的假肢踩在青石板路上,稳稳当当。
他终于走进了这座山,在一片与记忆里江程煜那间小竹屋相似的林子旁停下,
年前办齐手续后,亲自督促搭建起了这座竹屋。
屋里的陈设被他一点点还原成记忆中的模样:竹制的桌椅板凳泛着温润的光,
桌上铺着素色桌布,笔墨纸砚按从前的顺序摆着,
几本江程煜曾反复翻看的书斜斜靠在竹架上,墙上挂着的国画,是他凭着印象用电脑技术处理的江程煜的手笔。
院子里隔出一间小小的厨房,门口摆着石桌石凳,再往前几步,就是大门口潺潺流淌的小河。
厨房对面往东,他特意多搭了一间竹屋,像极了当年江程煜和雪媚娘住过的那间。
旁边不远处就是篱笆墙,篱笆墙的院子里是一片空地,江程煜在那里种着各种草药,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穆小吉捏着手里的花种,弯腰将它们撒进翻好的土里,
指尖划过湿润的泥土,像是在拼凑一个早已散落的旧梦。
忙完最后一处,他走到河边洗手,山涧的水带着凉意,漫过指缝时,惊起几只停在石上的蜻蜓。
回到屋里,他从小火炉上提起那把熟悉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轻轻吹了吹,小口啜饮着,目光缓缓扫过这方小天地——
每一处都复刻着过往,每一寸都浸着念想,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浅淡的、带着苦涩的幸福。
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打破了屋里的平静的记忆。
是向小武发来的几条视频。
穆小吉点开微信,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才点开第一条。
画面里是海边,风很大,吹得江程煜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正和滕子京站在观景台上,指着远处的施工船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锋利。
说着说着,他忽然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抵着栏杆微微弯腰,
滕子京伸手想替他拍背,却被他略显倔强地推开了。
穆小吉的眉头一下子揪紧,脱口而出“小魔兽…身体不舒服,还固执的出来干什么?”
点开第二条视频,是工地突降暴雨的场景。豆大的雨点砸在镜头上,模糊了视线,只能看见挖机陷在泥沼里,车厢摇摇欲坠。
江程煜穿着雨衣,踩着泥泞爬上车顶,用力拉开变形的车门,先将司机护着送了下来。
他站在雨里指挥着工人往安全地带转移,浑身湿透,雨衣根本挡不住倾盆大雨,裤脚沾满了泥,贴在腿上。
第三条视频里,天已经放晴。工人们围坐在临时搭建的棚下,
捧着快餐杯吃着土豆白菜粉条,偶尔能挑出几块肉片,手里还啃着馒头。
江程煜就坐在他们中间,脸上沾着灰,一道明显的泥痕从颧骨划到下颌,
身上的迷彩服更是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却吃得认真,偶尔还和旁边的工人说笑两句。
穆小吉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江程煜消瘦的脸颊,那道泥痕像根细针,刺得他眼眶发烫。
“小魔兽……”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知不知道,看你瘦成这样,我这里……”
他按住胸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闷得发疼,“有多难受。”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好想你啊……好想跑去昆城看看你,可我知道,你大概再也不想见我了……”
他吸了吸鼻子,指尖颤抖着,给向小武拨去视频通话。
电话很快接通,向小武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车厢。
“穆总?”
“小武,”穆小吉的声音还有些哽咽,“江总……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忙?”
向小武叹了口气:“其实很多事务,根本不需要他亲力亲为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刻钟都不想自己停下来,一天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
“小武,你多提醒他注意休息,别太拼了。”穆小吉叮嘱道,随即询问:
“他……还在咳嗽吗?”
“没有了,基本好利索了。”
向小武顿了顿,又说,“他隔三差五会回金匠湾住一晚,老太太年纪大了,
总念叨您的名字,要么就到处找臭宝,江总担心老太太是心病,常回去陪陪她,还哄她睡觉。”
“我知道了,”穆小吉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会抽空回去看奶奶的……”
“小武……”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江程煜的声音,紧接着是拉开车门的响动。
穆小吉透过屏幕,看见江程煜走过来,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他心里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挂断了视频。
江程煜没看清屏幕上的人,只当是向小武在跟家人通话,
拉开车门时脚步顿了顿,带着歉意道:“对不起,不知道你在跟家人打电话。”
向小武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含糊道:“哦……不是的江总,我……我没有……”
江程煜没在意,从后座拿了瓶水,拧开瓶盖喝了两口,转身就往车头走,
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
向小武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暗下去的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山这边的竹屋里,穆小吉握着还在发烫的手机,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黑屏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窗外的河水还在静静流着,带着他没说出口的牵挂,一路奔向遥寄思念的远方。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棂,给锦阳别墅的客厅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优优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宝宝,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嘴巴时不时咂巴两下,
她低头看着,眼角眉梢都浸着初为人母的温柔与骄傲。
小岳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摇铃,轻轻晃出细碎的声响,
逗得宝宝小手动了动,两人相视一笑,屋里满是轻快的气息。
穆惠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从厨房出来,瓷碗边缘氤氲着白汽,她笑呵呵地招呼:
“小岳,快趁热把这碗鸡汤喝了。等小吉回来,咱们就开饭。”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响。众人抬头望去,穆小吉推门进来,
裤脚还沾着些泥点,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可在对上众人目光的瞬间,
那倦意像是被一键清空,立刻漾开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哟,这么热闹呢!”
他看向优优怀里的宝宝,眼睛一亮,“优优你等会儿,小吉哥哥先上楼洗把脸、换身衣服,马上下来帮你抱乐乐。”
说罢,他像个好动的孩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往楼梯口跑去,瞬间不见了人影。
“小吉!”穆惠英在他身后嗔怪道,“你不是去医院坐诊了吗?
怎么弄得满身泥巴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当泥瓦匠了呢!”
楼上传来含糊的应声,人已经消失在卧室的浴室里了。
穆惠英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小岳连忙起身要跟过去帮忙,却被她拦了下来。
“小岳不用你帮忙,”穆惠英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格外柔和,
“你现在身子金贵,好好养胎就是头等大事;跟优优一样,
什么时候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里,她声音顿了顿,眼角泛起红意,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酸酸涩涩道:“要是煜儿还在……知道他就要有个孩子了,不定得多高兴呢。只是他……”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这是穆惠英如今最痛的梗,
要不是自己当初那么决绝拆散他们两个,如今江程煜也不会一个人流落在外。
小岳轻轻抱住穆惠英的肩膀,掌心带着温温的暖意,柔声安抚:
“夫人别难过,江少爷他……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也会好好的,
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像照顾臭宝那样,让他健健康康长大。”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清脆的童声,带着几分雀跃:“奶奶,臭宝回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臭宝背着个小书包,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进客厅,
娴熟的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凑近优优身边小声问:
“优优姑姑,乐乐这是又睡着了吗?小家伙怎么一天到晚睡不够啊!”
小岳走近江朔,摸摸他的小脑袋,慈爱道:“臭宝小时候,也是很能睡的哦!”
“是吗?”对着熟睡的乐乐又说道:“乐乐,等你在长大一点,
我就把小爹爹教我的功法,也倾囊相授的教给你,叫你像我一样,健健康康,身体倍棒。”
穆小吉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江朔骄傲的谈起小爹爹,心中呢喃:
好像这孩子自从大年初一小爹爹逃走后,大哭一场,也再没跟小爹爹联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