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吹语言贫瘠,直白得可怕。
“师兄是为玉面村的事而来吗?”
云绾给他理了理领子,从储物袋里挑出一些首饰在他头上比划。
“嗯,我觉得你可能没那么讨厌张浊。”
云绾在脑海想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人,
“那是因为我没必要讨厌他,他是个凡人,还是一个注定活不长久的凡人。他父亲对那些村民的压迫最后会变成刺向他的一把刀,那些人不把他剥皮拆骨就不错了,我何苦再白费力气添上一笔。”
池青吹想点头,但是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他跑掉了。”
“明智的选择。”
云绾起身站到池青吹面前,将手里的银饰和白玉簪子分别在他头上比划几下。
还是银饰好看。
她自顾自为池青吹做了决定。
“大师兄。”
在给池青吹戴首饰时云绾忽地唤他一声。
“嗯?”
“当时出任务前给了我们很多地点选择,那些地方都和玉面村一样吗?”
“有的是,不过有的只是单纯的风俗问题。”
“但五宗选择放任。”
“因为没有证据。”
“为什么需要证据?”
池青吹抬头看她,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遵循权力、金钱和武力运作的。”
云绾想笑,她不明白为什么池青吹已经坐到首席的位置上却仍旧如此天真。
“不是这些那是什么?爱吗?”
池青吹还是摇头,但真的认真探究起这个问题他也给不出答案。
云绾无意为难他,退了几步欣赏起自己给他编的兔子造型。
一会换个猫猫头试试。
正在她蠢蠢欲动时池青吹忽然开口,
“是法理和道德。”
这是他想了好久得出的结论,
“人犯错应该交由律法处置,我们只是律法的执行者和维护者。”
他仰着头,深潭一般的眼睛泛起波光粼粼,像落了弯明月在里面。
云绾在月亮的影子里看见了自己,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上去将好不容易扎起来的兔耳朵松开。
池青吹抖了抖,像甩水的长毛猫,原本顺直的长发因为云绾的恶趣味变得卷曲如波浪。
现在是泰迪熊了。
“因为大师兄是个好人所以才会这么想,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律法不过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多的是人忽略或者利用它。”
云绾给他顺了顺头发,
“师兄,别将律法看得那样高尚,那就是个死物,死物是管不了人的,它总有漏洞供人钻空子。”
“所以才需要我们进行维护改良啊。”
池青吹温顺地任她摸摸。
“好问题,那么是改的更严苛还是更宽松呢?”
“改得更详细。”
“要多详细,千条、万条甚至更多?这东西根本分不完。”
池青吹抿抿唇,
“我可以想想再给出答案吗?”
“当然可以,你也可以去找外援哦。”
云绾拿来了记录的本子,
“不过现在,大师兄要先将名字登记上,师妹我要上交的。”
他接过来,将本子搁在膝盖上认真写着。
云绾闲来无事看见了放在一旁的剑,忽地想起在玉面村里的动静。
“大师兄的剑有剑灵?”
“嗯,也叫灵籁。”
池青吹头也不抬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云绾靠得近些,看见了剑鞘上的“灵籁”二字。
还没来得及发问,一道流光先窜了出来。
是个五岁大的孩子,玉雪可爱,眨着一双怯生生的眸子。
“哇,有人。”
他忽然大叫一声跑到床抱住池青吹的胳膊,
“池青吹,有人。”
“嗯,有人。”
池青吹低着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不怕人啦?”
“我以为是你叫我。”
灵籁气鼓鼓掐了一把池青吹的胳膊。
他歪头回忆着,然后点头,
“嗯,我叫了你。”
“池青吹,池呼呼,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灵籁听见他承认顿时更气了。
“好吧,但是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灵籁还想说话,余光瞥见云绾的目光顿时挪到池青吹身后,用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
云绾歪头看向顾头不顾尾的剑灵,也得亏池青吹发量多,不然连脑袋也遮不住。
“灵籁?”
她试探着唤他一声。
一张脸忽地从黑发里浮现,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又躲到了池青吹的另一边。
“池青吹,她在说话诶。”
灵籁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嗯,师妹在叫你的名字。”
池青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极品灵石递给他。
灵籁接过便啃了起来,极品灵石质地坚硬,但他却如嚼巧克力一样啃得很轻松。
一边啃一边又偷偷探出头瞧了云绾一眼,很快便缩了回去。
“我想回去了。”
“那我到家再叫你。”
话音刚落灵籁便化为一道流光逃走,在路过云绾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碰了碰她的头发。
白色的光团被发丝勾下碎星般的光点,正好奇呢,冷不丁触及到云绾探究的神色,当即连光都被吓掉了一半,一边逃一边扑簌簌往下掉亮晶晶的星子。
“灵籁很怕生。”
池青吹给云绾解释。
“看出来了,不过怎么是个小孩模样?我以为你们剑修的剑灵都是潇洒不羁的青年剑客。”
“他几年前才生出意识,在剑灵里面算年纪小的,等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很厉害的剑客。”
池青吹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应该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云绾总算是知道剑修的钱都花在哪了,平日里连套衣服都舍不得换的人投喂剑灵时却眼都不眨一下。
不过他自己乐在其中,花钱这种事自然是自己高兴最重要。
云绾伸手拿过他签字的本子,低头一看没忍住笑出声。
“真是烧糊涂了,让你写自己的名字怎么把大师兄三个字写上去了?”
她拿本子拍了拍池青吹的头,
“要是烧坏了我可怎么和你师父交代啊。”
池青吹伸手去够她手里的本子,
“对哦,写错了。”
他拿笔重新在后面注解了一下。
云绾觉得那三个字眼熟,凑上去仔细想了想。
“我讨厌大师兄?”
“诶!?”
池青吹又震惊又委屈地回头看她。
“少装,长明堂木桌上的字是你刻的吧?”
池青吹这才想起自己年少时干的祸事。
“我不讨厌大师兄。”
他低声解释,声音里混着鼻音像是半梦半醒时的梦呓。
“我也不讨厌大师兄。”
云绾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如珠玉碰撞般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