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撷兰殿的琉璃瓦上,像极了一层金纱,为这座宫殿增添了几分暖意与华贵。
而在殿内,顾冲此刻的心情,却是如同这春日乍暖还寒的天气,复杂而无奈。
面对九公主的不依不饶,步步紧逼,他只得连连后退,拖延时间,以期公主口中所谓的利器,不翼而飞。
“小顾子,你屡屡骗我,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九公主紧绷着小脸,怒视着顾冲。
或许在她心中注重的并不是顾冲身上有无利器,而是更在意他对自己的欺骗。
顾冲稳了稳心神,沉凝说道:“公主啊,您可知这人分男女,物有雌雄,两者各异,大不相同。”
九公主蹙眉问道:“你与我讲这些作何?我岂不知男女有别。”
顾冲摇了摇头,这九公主久居宫中,未曾涉世,清纯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哪怕自己再深说一句,都是对她有所亵渎。
“公主,我身上若有利器,刚刚面圣便已是死罪,我又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九公主细想片刻,顾冲说得确有道理。她狐疑地又望向顾冲身下,暗自琢磨:难道是冤枉他了?可方才明明感觉到有一硬物触碰自己嘛。
“罢了,本公主不与你计较。”
九公主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瞬间转换了笑脸,讨好道:“小顾子,我听皇兄说起,你在江南修了一座城,你带我去玩玩可好?”
顾冲颔首道:“这个不假,只是城池尚未修缮完毕,待到夏季之时方能完工。”
“夏季……?”
九公主不甘心地撅起小嘴,嘀咕道:“到了那时,你又不知去了哪里,母后与皇兄定然不会让我离宫。”
顾冲见她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好言道:“不如这样,待城池修好之后,我会请奏皇上准予公主前往秀岩。”
九公主杏目含笑,两道弯眉如同天边月牙儿,欢呼雀跃道:“小顾子,你可要说话算数。”
顾冲坚定点头:“自然算数。”
“甚好,可我现在很是无趣,若不然你带我出宫去吧,我想去逛逛京城。”
“啊……!”
顾冲悚然一惊,赶忙摆手道:“公主,你可不要为难我了,上次带你出宫,险些酿成大祸,我实不敢再行此事了。”
九公主眉眼之中泛起一抹异样神色,似乎此话正合她心意。
“也罢,你留在撷兰殿中陪本公主玩麻将……”
顾冲脑袋嗡的一声,他隐隐觉得,自己好似着了九公主的道儿。
直至申时中,九公主方准顾冲离去,此时已至极限,否则宫门关闭,顾冲便出不得宫去了。
晚膳之际,九公主心情大好,全然不见午时之态,吃的不亦乐乎。
依婉见状,俏声问道:“主子,是今儿晚的菜肴合口,还是您心情大好,这饭食可是比平时多了许多呀。”
九公主轻笑道:“自是心情愉悦,有小顾子陪伴,今儿高兴了不少。”
“您还唤他小顾子呢,他可并非宦官,只怕日后不能总进得宫来。”
九公主顿了一下,笑容也淡了许多,“他说待到夏季,会带我去江南游玩。”
依婉沉默了,她并非不信任顾冲,只是她比九公主更清楚,这宫墙的高度有多高。
或许有这个愿望也是好的,至少顾冲不在的日子里,九公主也有个盼头不是。
“依婉,你说小顾子会骗我吗?”
九公主仰起头,眼眸深切地望着依婉,那声音带着些许疑惑,更多的则是期待。
依婉心中隐隐作痛,她是在心疼九公主:“不会的,他不会骗您。”
“哼!他刚刚还骗了我,他身上明明带有利器却不承认,还跟我讲些男女有别之类言辞,不可理喻。”
依婉微微一愣,“他带有利器进宫?”
九公主点点头,“此事切不可张扬出去,若是被皇兄知晓,小顾子性命危矣。”
“可是……主子,您又怎知他身有利器呢?”
九公主微红脸颊,低声道:“我曾与他近身,明显感觉他身下有一硬物……”
“啊……?!”
依婉立时明白过来,羞得她瞬间红了脸颊。
九公主却未觉察,继续说道:“不过他隐藏的很好,我暗中观察,竟看不出一丝破绽。”
依婉嘤咛一声,捂着脸转身跑开,只留下九公主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顾冲辰时入宫至今颗粒未进,自宫中一出来,他便感到腹中饥饿难耐。路边摊位飘来的面香味,瞬间勾动了他的食欲。
“伙计,来一碗素面。”
“好嘞,客官请坐,稍后便好。”
顾冲在长凳上坐下,盯着不远处那口冒着热气的面锅,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临座上坐着两名青壮,两人交谈之语传入了他的耳中。
“唉,常言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却不想这皇粮竟也如此难吃,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赵兄何出此言啊?”
“李兄有所不知,家父有一至交,隶属朝中工部,岂料昨日,竟被官府带了去,听闻是摊上了大事,恐有性命之忧啊。”
“哦?竟如此严重,不知所为何事啊?”
“此事尚未知晓,家父亦有所忧虑,正四处探寻,期望得以一见。”
顾冲正听得有味,伙计端着素面送到眼前,“客官,您的面好了。”
“多谢。”
顾冲舔舔嘴唇,饥饿使得他无心再去顾及其他,拿起竹筷大口吃起面来。
一碗素面下肚,饥饿之感顷刻消散,顾冲抹了抹唇角,甚至觉得这素面简直就是天下美味。
此刻已近日沉之时,顾冲将两个铜板丢在桌上,起身向家中走去。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流云被镀上金边,层层叠叠,如同燃烧的火焰。远处的城墙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留下剪影般的轮廓。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各自奔向所去之处。空中归鸟掠过天际,留下了几声清脆的啼鸣。
人归家鸟归巢,只余下天边那一抹淡淡的余晖,诉说着白昼最后的温柔。
顾冲刚步入家中,顾天年便迎上前来。
“三弟,你总算回来了,工部尚书陈大人午时便差人送来请柬,请你前去醉香楼赴宴。”
顾冲接过请柬,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酉时初,这时辰显然已经迟了。
“我知晓了,这便前去赴宴。”
顾冲拿着请柬回到房中,换了身得体衣衫,急匆匆赶向了醉香楼。
醉香楼门前,两名伙计守着大门,一楼黑漆漆的,窗扇的闸板已经合闭。二楼却是烛光通亮,隐约可见有人影行过。
伙计见到顾冲行来,伸手拦住:“客官,今日本店已歇业,暂不待客。”
顾冲微微一怔:“我是受约而来。”
伙计一听此话,忙躬身道:“敢问可是顾公子吗?”
顾冲颔首答道:“正是。”
“顾公子里边请。”
一名伙计引着顾冲进了醉香楼,另一名伙计急忙关上大门,在外面上了门锁。
顾冲跟随伙计登上二楼,见二楼虽烛火明亮,却未见一桌食客,他心中顿时明了,陈天浩此乃将醉香楼整个包下。
伙计轻手轻脚推开一雅间房门,顾冲步入一瞧,好嘛,屋内虽只有四人,可却全是二品大员。
工部尚书陈天浩、户部尚书田丰、兵部尚书张庭远、刑部尚书王轼。
朝中六部在此聚齐四部,此等场面堪比朝会。
“哎呀,顾冲来迟,让各位大人久等了。”
顾冲拱手致歉,陈天浩等人纷纷起身,各自回礼。
“顾公子,不迟不迟,快些来坐。”
陈天浩将自己身旁位置留给顾冲,顾冲再次向众人一一见礼后,方才坐下。
“几位大人许久未见,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张庭远笑道:“顾公子还是那般风趣幽默。”
田丰抚着胡须,沉声道:“不错,顾公子风采依旧,更胜往昔。”
王轼含笑点头,想着当初两人共赴塞北,顾冲一路为其排忧解难,可谓患难之交。
陈天浩微微探身,对顾冲道:“此宴本应昨日,恰逢朝中有事延误,今儿却更好,诸位大人得知顾公子回京,纷纷前来相见。”
顾冲欠了身,诚恳道:“承蒙诸位大人赏光,在下倍感荣幸,不日后便是我成亲之日,还望诸位大人届时能赏脸光临。”
陈天浩率先开口:“顾公子大喜之日,我等定当前来相贺。”
田丰等人纷纷附和,各自表态定会准时到场。
酒宴伊始,精致菜品逐一被端上餐桌,顾冲凝视着这些珍馐美馔,深深地叹息一声:“诸位大人,我方才刚吃下一碗素面,此刻腹中已然饱胀,实在难以再进食了。”
众人听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陈天浩笑着说:“顾公子这素面吃得,倒是让咱们这满桌佳肴都失了色。不过无妨,吃不下菜,这酒可得好好喝几杯。”
说罢,亲自为顾冲斟满一杯酒。顾冲无奈,只得端起酒杯,与众人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
陈天浩说道:“顾公子,你交代的事情我已安排妥当,已选好了两人随你前往秀岩。”
顾冲点头道:“嗯,不知这二人技艺如何?”
陈天浩拍了拍胸脯:“顾公子所需之人,我自是要精挑细选,他二人手艺精湛,在工部众多工匠之中,可排前三。”
顾冲听后很是满意,隶属工部的工匠本就属于顶流,这二人能排入前三,可见其功底深厚,技艺不凡。
“哈哈,这样说来陈大人还是小气了,为何不将这前三名工匠都借我来用,岂不更好?”
顾冲原本只是说了句玩笑话,然而陈天浩却紧接着叹息一声:“顾公子啊,我原本的确是打算将这三个人都送给你,只可惜事与愿违,那手艺最为精湛的潘大国,昨日竟然出了纰漏,如今已被官府打入大牢,恐怕是性命难保了。”
张庭远亦随之叹息:“唉!城内赵员外与我略有交情,昨日他来我府上,欲为这潘大国求情。我自陈大人处探听,方知其竟犯此等大事,我亦无能为力啊。”
顾冲觉得奇怪,便问道:“诸位大人可都是朝中重臣,难道也无计可施吗?”
陈天浩摇头道:“我虽为工部尚书,可这潘大国触犯的却是皇威,不受牵连我已是万幸。”
他越是这样说,顾冲便越觉得好奇,不禁问道:“陈大人啊,这潘大国到底所犯何事啊?”
陈天浩顿了片刻,用眼睛瞄向了门口,见屋内房门紧闭,便开口低声道:“宫中御花园内有一假山,你可知晓?”
顾冲轻轻点头:“今日皇上唤我前去玉经阁,我曾在假山旁经过,那假山怎了?”
“那假山乃是由青石垒砌,这每块青石啊,都是由工匠精心打磨而成,且他们的名字都被篆刻在青石上。就在昨日,有人发现那假山上竟有块石头松动。昨日陛下知道此事后,将我唤进了宫中。这石块松动,若是砸到了哪位妃嫔公主,那可如何了得?”
陈天浩连连咋舌,说话间还有些后怕。
顾冲紧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来,松动的那块青石上,定是刻着潘大国的名字了?”
“正是。”
“敢问陈大人,那松动的石块,可是假山左侧下面第三块青石吗?”
“正是……”
陈天浩点了点头,忽然间反应过来:“咦?顾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啊?”
顾冲微微一笑,并未明说,只道:“陈大人,我若将这个潘大国救了出来,你可肯将他借我一用?”
陈天浩惊愣片刻,愕然点头:“自是可以,这潘大国手巧得很,一人可抵十人,那浮云灯,还有麻将等物皆是他所制。”
顾冲听后眼睛一亮,“既然这样,那我只需他一人即可。”
张庭远忧虑说道:“顾公子,他所犯之罪极重,你要谨慎行事,一旦为此惹恼了陛下,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冲却是信心满满:“张大人,你尽管放心,这个人情我便送与了你。不出五日,那潘大国定会安然无事。”
王轼与田丰互看了一眼,他们知道顾冲有些本事,可若想说服皇上赦免其罪,只怕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