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派出所三连蹲就是极限了。呵,我还是太年轻。
几天后,咨询室难得清静,我正对着掌心那偶尔闪过诡异黑纹、被金丹光膜勉强封住的血晶脑袋发呆,思考人生(主要是思考禹王鼎可能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废品收购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满头银发卷、精神矍铄得能打死一头牛的老太太旋风般冲了进来,嗓门洪亮:
“李半仙!李半仙救命啊!我的‘元宝’不见了!”
“元宝?”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以为她要咨询理财。
“我的猫!金渐层!可金贵了!叫元宝!” 老太太急得直拍桌子,“我找遍了小区!贴了寻猫启事!剪刀大法都试了!没用!听说您能掐会算,铁口神辩,您快给我算算!我那心肝宝贝元宝到底在哪儿?”
我嘴角抽搐。铁口神辩是这么用的吗?我那是靠着共工血晶的残余怨念波动感知点情绪起伏,不是天桥底下算卦的!
“大娘,我这是心理咨询,主要解决情感纠纷、家庭矛盾……” 我试图解释。
“找不着猫就是最大的情感纠纷和家庭矛盾!” 老太太斩钉截铁,“我老伴儿为了这猫都跟我分床睡了!说猫丢了他心也碎了!您不帮我找回来,我们家就要散了!您广告上不是说‘化解矛盾’吗?钱不是问题!” 说着啪地拍出五张红票子。
看着那五百块,再看看老太太眼中闪烁着“不找到猫就赖你这儿”的坚定光芒,以及想到我那岌岌可危的房贷……我心一横。行吧!麻雀再小也是肉,死马当活马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那该死的、时灵时不灵的血晶感应,集中精神想着“猫”“金渐层”“元宝”……掌心似乎微微发热,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点焦躁和……鱼腥味的感知飘了过来?
“东边!” 我猛地睁眼,指着窗外,“有鱼腥味!大概率在小区东边!靠近……呃……垃圾站或者有流浪猫聚集的地方?” 血晶的反馈太抽象了,我只能结合常识瞎蒙。
老太太一听,如奉纶音,抓起钱塞我手里:“谢半仙!” 风风火火就冲了出去。
我捏着五百块,还没来得及感慨生活不易,半小时后,咨询室的门再次被暴力撞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中间夹着的,正是那位寻猫的老太太,老太太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但确实是金渐层的猫。
“警察同志!就是他!李半仙!” 老太太指着我,一脸悲愤,“就是他告诉我元宝在垃圾站那边的!我找过去,果然在!但是!但是我家元宝被卡在废弃油烟机管道里了!为了救它,我把人家物业刚围起来的‘禁止入内’施工围挡给拆了!还跟阻止我的保洁大爷吵了一架!现在物业报警说我破坏公共设施!扰乱小区秩序!还差点引发斗殴!就是他指使的!”
我:“???”
警察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李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举报你教唆他人破坏公共财物,扰乱治安。”
我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对面是物业经理、气呼呼的保洁大爷、抱着猫一脸“我没错,半仙指的路”的老太太,以及那位仿佛已经把我当成熟客的中年警官。
警官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笔录,叹了口气:“又是你?李…半仙?这次业务拓展到‘玄学寻宠引发治安案件’了?挺别致啊。” 他指了指笔录,“教唆破坏公共设施?这罪名可比‘教唆犯罪’接地气多了。”
我张了张嘴,感觉解释都是徒劳。难道我要说,我只是感应到了一丝来自垃圾站的鱼腥味和猫的焦躁?警察叔叔会信吗?信了怕是直接送精神病院吧?
最终,在陈九又一次“暗河”关系运作(主要是赔了围挡的钱,并给保洁大爷塞了条好烟),以及警官那“赶紧把这瘟神领走”的眼神下,我再次保释成功。
走出派出所,那辆五菱宏光果然准时出现在门口。这次车顶的喇叭没响,但车身侧面,赫然多了一张巨大的新贴纸,上面是q版的我,一手掐诀,一手指着垃圾桶,旁边配文:“李半仙寻宠!精准定位!直达‘案’发现场!热线:520-1314(寻宠加急热线)!”
陈九摇下车窗,一脸邀功:“老板!新业务方向!市场反馈很热烈啊!刚有几个丢狗的电话打进来咨询!”
我眼前一黑。
消停了没两天。这天来的是个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光头大哥,进门就一股煞气。他啪地把一叠照片甩我桌上,照片上是他老婆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亲密照。
“李半仙是吧?广告打得响!‘拳打小三脚踢渣男’!老子就冲这个来的!” 大哥眼睛通红,“这贱人!敢给老子戴绿帽!还有这奸夫!老子要让他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你给我出主意!怎么整!钱好说!”
我头皮发麻。大哥,我这“拳打脚踢”是比喻!比喻懂吗!你这是奔着刑事犯罪去的啊!我赶紧调动血晶能力,想感知一下他的愤怒值好安抚。
掌心刚传来一股灼热的、几乎要爆炸的怨念波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引导他“冷静”、“法律途径”,这大哥自己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妈的!越想越气!半仙你等着!我这就去那贱人单位门口拉横幅!泼油漆!先让她丢工作!”
说完,他抓起照片,像一头暴怒的公牛冲了出去,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血晶的怨念波动是不是反向给他火上浇油了?!
果然,不到两个小时。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咨询室楼下。
还是那两位警察,押着垂头丧气、金链子都歪了的光头大哥。大哥看见我,立刻激动地指着我:“警察同志!就是他!李半仙!他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拉横幅泼油漆!说这样解气!我都是按他说的做的!”
带队的,依旧是那位中年警官。
他看着我,眼神已经不能用“疲惫”来形容了,那是一种看破了红尘、看穿了套路的麻木。他挥挥手,连问都懒得问了:“带走。老规矩,破坏公私财物,寻衅滋事。李玉奇,你这‘调解’业务,调解进局子的效率挺高啊?这次是‘教唆寻衅滋事’?下次准备开发什么套餐?”
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看着对面警官慢条斯理地整理案卷,我内心一片荒芜。房贷?掀天?共工血晶?禹王鼎?归墟之眼?都他妈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问问,有没有哪家寺庙招扫地僧,包吃包住还远离红尘俗世的那种!
当陈九又一次开着那辆“移动耻辱柱”,车身侧面又多了一张“李半仙情感危机干预!专治绿帽!物理超度小三(效果拔群,慎用)!” 的广告贴纸来接我时,我已经连绝望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麻木地坐上车,破车吭哧吭哧地启动。
“老板,” 陈九透过后视镜看我,小心翼翼地问,“还……还接单吗?刚又有个大姐打电话,说她怀疑她老公养了小鬼要害她……”
“接!”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破罐子破摔的光芒,“为什么不接!告诉那位大姐!让她把她老公带来!我倒要看看,是他养的小鬼凶,还是我身上这定时炸弹和这派出所的‘终身会员卡’更凶!大不了……大家一起进去!也算团建了!”
陈九那句“养小鬼”的话音刚落,我还没从破罐破摔的癫狂中缓过劲儿,手机就响了。
行吧,老天爷是懂“趁热打铁”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派出所铁窗的冰冷触感从脑子里甩出去,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努力挤出点“专业人士”的沉稳:“喂,您好。”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神经质又刻意压低的声音:“李半仙吗?!是我!张翠花!刚才跟您助理联系过的!救命啊半仙!我家那死鬼……他、他肯定养小鬼了!我证据确凿!”
得,现在已经没人叫我李医生了,到底是谁传的我是半仙啊?!
“张女士,您冷静,慢慢说,具体有什么……异常现象?” 我一边敷衍,一边用眼神示意陈九赶紧把车开快点,远离派出所这条街,晦气!
“异常?太异常了!” 张大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跟做贼似的,“冰箱里的鱼!昨天刚买的带鱼段!今早一看,全变成鱼骨头了!啃得干干净净!连鱼头里的脑髓都吸没了!我家就我和那死鬼!我不吃鱼头!肯定是他养的小鬼吃的!”
我:“……” 这…听起来更像是家里进了贼猫或者饿急眼的老鼠精?
“还有!还有!” 张大姐继续控诉,“卫生间!半夜老有哗啦啦的水声!不是冲马桶!是那种……像有人泡在浴缸里扑腾的声音!可我进去看,浴缸空的!水龙头关得死死的!水表也没转!这不是小鬼作祟是什么?!”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我额头那被封印的血晶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潮湿和……悲伤的波动?这感觉……不像寻常的阴气或者怨念。
“还有最吓人的!” 张大姐的声音带上了恐惧,“我放在梳妆台上的玉镯子!祖传的!昨晚……它自己裂了!碎成了好几段!那死鬼就在旁边睡觉!不是他养的鬼弄的还能是谁?!他想害死我!谋财害命啊半仙!”
祖传玉镯自己裂了?我眉头微皱。寻常小鬼可没这本事直接破坏带有微弱灵性(如果真是祖传老玉)的物件,除非是极凶的厉鬼或者……某种有实体的东西?结合那吃带鱼和浴缸水声……精怪?水族精怪残魂?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但很快被张大姐的哭嚎打断:“半仙!您一定要救救我!多少钱都行!我现在就付定金!您马上过来看看吧!我受不了了!我感觉那小鬼今晚就要来吸我的阳气了!”
“张女士,您先别慌,在家锁好门,我们……” 我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啪嚓”一声脆响,像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张大姐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啊——!!!来了!它来了!它在厨房摔东西!死鬼还在睡觉!半仙救命啊——!!!”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得,这位大姐的“预约”直接升级成“紧急救援”了。
“掉头!去幸福花园小区!” 我对陈九吼道,同时飞快掏出手机,在“掀天同盟(社死版)”的群里发了条语音:“@全体成员 来活儿了!紧急!疑似‘养小鬼’实为水族精怪残魂作祟!地址幸福花园!苏雅带上你的‘净流’符箓!秃驴!把你那‘寂灭莲华’的功率调小点!我们是去‘调解’不是去拆迁!猴哥……算了,猴哥你继续扛钢筋吧,场面可能hold不住你那造型!”
联络群终究还是建了起来,没办法,单独通讯总是会非常的麻烦。
齐天秒回一个扛着钢筋在天桥摆拍的肌肉表情包。苏雅回了个“收到,马上到”。黑疫使则发来一段dJ打碟的音频片段,附言:“寂灭低音炮,专治各种不服,保证只超度,不扰民(物理)。”
我:“……”
当陈九开着那辆贴满羞耻广告的五菱宏光,以一个极其嚣张的甩尾停在幸福花园小区门口时,保安大爷的眼神充满了警惕,手已经摸上了对讲机。幸好苏雅和黑疫使及时赶到。苏雅一身干练的休闲装,背着个画满水波纹的帆布包。黑疫使……好吧,他尽力了,换掉了那身夜店dJ的行头,穿了件印着巨大骷髅头(但骷髅头眼睛是两个小莲蓬)的黑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串乌木佛珠,手里还假模假样地捻着,努力想装出点“高僧”范儿,可惜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老板!阵仗够大!” 陈九看着我们仨,“要不要我把喇叭打开?给客户一点‘专业团队’的震撼?”
“你敢开我就敢把你连车带喇叭塞进归墟之眼!”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苏雅和黑疫使,顶着保安大爷“你们是传销还是跳大神的”审视目光,冲进了小区。
张大姐家在三楼。刚走到楼道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还有水汽?比寻常的潮湿更重一些。
敲门。门几乎是瞬间被拉开一条缝,张大姐那张惊恐万状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我,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把将我拽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门,反锁,还上了防盗链。
“半仙!您可来了!” 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刚才厨房又响了一声!”
我环顾四周。房子装修普通,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和水汽,以及一种……淡淡的悲伤情绪,让我掌心的血晶封印微微发烫,反馈越来越清晰。这绝不是普通小鬼!
“张大姐,您先生呢?” 我问。
“在卧室!睡得跟死猪一样!肯定是小鬼给他下了迷魂药!” 张大姐咬牙切齿地指向卧室紧闭的门。
黑疫使捻着佛珠,鼻子微微抽动,低声道:“老板,有妖气……不对,是残魂的气息,很弱,但带着水族的腥甜和……一种被强行剥离的怨念?怪怪的。” 他枯寂本源对这种“非正常死亡”的气息很敏感。
苏雅也皱起了眉,手指在帆布包上轻轻划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水系灵力波动散开,她低声道:“安如,水汽的源头……好像在卫生间方向?但很飘忽。”
我点点头,集中精神,尝试将血晶那微弱的感应放大,指向张大姐指控的核心区域——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里,案板上确实放着几根光秃秃的带鱼骨,啃得非常干净。垃圾桶里有个摔碎的玻璃杯。但更吸引我注意的是……冰箱旁边,靠近下水管道的地面上,有一小滩不起眼的、粘稠的……水渍?颜色有点暗沉,不像自来水。
“张大姐,这水渍……” 我指了指。
“啊!就是这个!” 张大姐立刻叫起来,“经常有!擦干了过一会儿又出现!肯定是从下水道爬上来的小鬼留下的脚印!”
脚印?我蹲下身,仔细感应。血晶反馈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虚弱、饥饿,还有深深的恐惧?对……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惧?这恐惧的源头……似乎带着一丝……天庭那种冰冷无情的感觉?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清晰的、如同有人用手搅动浴缸水的声音,从紧闭的卫生间门后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张大姐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我身后。
黑疫使眼神一凝,枯寂本源的气息微微散开一丝,锁定了卫生间:“在里面!很弱,但确实有东西!”
苏雅迅速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淡蓝色的符箓,符箓上水纹流转,正是她的“净流”符,能净化污秽,安抚魂灵。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卫生间门前。那水族残魂传来的恐惧感更强烈了,甚至带着一种……哀求?
“里面……不是害人的厉鬼。” 我沉声对紧张的张大姐说道,更像是在对自己和同伴说,“它好像……很害怕,也很饿。张大姐,您先生……最近有没有从江边或者水边带回来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石头?或者……鱼?”
“江边?” 张大姐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想起什么,“啊!有!上个月他跟朋友去恭州那边钓鱼!回来带了个黑乎乎、湿漉漉的鹅卵石!说是清澜江底捞的,看着有眼缘就放鱼缸里了!后来……后来那石头就不见了!鱼缸里的鱼也死了好几条!肯定就是那块石头成精了!”
清澜江!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黑龙沱!钻爆船命案!红水!被塞进引擎舱的船员!诡异的铁鳞水猿!还有……那个在关键时刻出现、替我解困,助我诛杀血虺的那个,白发青肤赤目猿形的神秘人!
恭州!清澜江!所有的线索瞬间被这根“鹅卵石”串联了起来!
这所谓的“小鬼”,根本不是什么东南亚邪术产物!它极有可能是从清澜江底,从那被共工血晶污染、隐藏着无数秘密的黑龙沱水域里,被无意中带出来的水族精怪残魂!
“张大姐,” 我压下心头的震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块石头上。现在,我们要进去‘看看’您家这位‘特殊房客’了。别怕,我们尽量……和平解决。” 我示意苏雅准备好“净流”符箓,又警告地瞪了一眼跃跃欲试想放“寂灭低音炮”的黑疫使。
我握住了冰冷的卫生间门把手。里面,那搅动水花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种更加微弱、如同啜泣般的呜咽声,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清澜江的秘密,似乎正通过这个被误认为“小鬼”的水族残魂,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主动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