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沱江面,风平浪静。第七处撤离后留下的空帐篷在岸边显得格外寂寥。我们“掀天同盟”的豪华(?)工作船再次停泊在此,不过这次没挂“李氏环保”的羞耻旗帜,船头的KtV跑马灯也熄了。
“老板,水下探测显示,无异常能量反应。第七处确实撤干净了。”陈九看着船上自带的简易声呐屏幕汇报。
“好!”我站在船头,感受着江风,努力收敛着额角血晶带来的阴郁煞气,但效果有限,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我看向身边几位,“猴哥,大师,苏雅,准备好了吗?这次下去,可是见真神了!”
“早准备好了!俺老孙倒要看看,这劳什子上古水神是何等风采!”齐天摩拳擦掌,眼中战意熊熊,手里那根定海针杆被他无意识地转得呼呼生风。
“阿弥陀佛,希望这位大佬起床气消了,本座这身板可经不起他老人家一爪子。”黑疫使捻着佛珠,嘴里念着佛号,眼神却贼亮,显然对无支祁也充满好奇。
苏雅则显得沉静许多,只是默默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符箓,对我点点头:“安如,小心。”
“走!”我一声令下,四人纵身跃入冰冷的江水!没有潜水服,没有氧气瓶,只有护体的灵光在体表流转,隔绝水流。
下潜速度极快。浑浊的江水在修士的感知下清晰了许多。很快,上次被炸得坑坑洼洼的河床出现在下方。然而,这一次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只见原本狼藉的河床中央,不知何时被清理出一片巨大的、平整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巨大、光滑的青黑色水沉岩堆砌而成的……王座?那王座造型古朴粗犷,透着一股洪荒的气息,上面甚至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光的深绿水草,如同天然的绒毯。
而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正是那位白发如瀑、青肤赤目、形如巨猿的上古大妖——无支祁!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庞大的身躯,那赤红双瞳中蕴含的古老与沧桑,以及那自然散发出的、掌控万水的渊深气息,依旧让这片水域变得无比沉重。他如同蛰伏于江底的神只,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想要顶礼膜拜。
我们四人落在离王座约十丈远的地方,脚下的淤泥自动变得坚实。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声音通过灵力震荡,清晰地传递过去:
“晚辈李安如,携掀天同盟成员,齐天、黑疫使、苏雅,特来拜见玄冥渊主无支祁前辈!感谢前辈上次援手之恩!”
齐天和黑疫使也收敛了平时的跳脱,跟着抱拳行礼。苏雅则是微微欠身。
无支祁那赤红的双瞳缓缓扫过我们,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扫过我时,在我额角血晶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当他的目光落在齐天身上时,赤瞳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孙悟空?花果山的猴子?” 无支祁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江底礁石摩擦,自带混响效果,“气息弱了太多,看来那五百年的镇压和西行驯化,让你这身傲骨也打折了不少。”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上古大妖对后辈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齐天一听这话,猴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戳中痛处的羞恼和桀骜!他猛地挺直腰板,手中定海杆“嗡”地一声轻鸣,暴涨至齐眉长短,一股不屈的战意冲天而起!
“哼!俺老孙是弱了!金箍棒也不见了,只剩根杆!但那又如何?!” 齐天毫不畏惧地直视无支祁那双赤红巨瞳,声音铿锵有力,带着金石之音,“俺老孙的骨头,从来就没软过!以前敢捅破天,现在也敢掀了它!打折?哼!只要一口气在,俺老孙这根骨头,就专敲那些高高在上的脑袋!”
强大的妖气与不屈的战意,竟隐隐与无支祁那渊深的气息形成对抗!虽然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却无比纯粹和坚定!
无支祁赤红的双瞳中,那丝惋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算是认可了齐天的回答。
但当无支祁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时,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仿佛整个清澜江的水都压在了我肩头!他并未刻意针对,但那源自生命层次和力量的绝对差距,让我的金丹光膜疯狂运转,额角血晶更是发出灼热感,阴冷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唔……” 我闷哼一声,脚下淤泥下陷,膝盖不由自主地想要弯曲!那股压力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碾压!仿佛在质问:你一个弱小的人类,体内还封印着邪化的共工精粹,何德何能,敢言掀天?敢做这同盟之主?
就在我咬牙硬抗,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
“老杂毛!” 一声暴喝响起!
是齐天!他猛地一步跨出,直接挡在了我身前!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手中定海针杆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虽然只有一截),直指无支祁!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护短!
“俺老孙不管你是谁!玄冥渊主也好,上古大妖也罢!李安如是俺老孙的兄弟!是俺掀天同盟的盟主!你想试他的斤两,先问问俺老孙这根棍子答不答应!”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水底炸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维护!
黑疫使也立刻上前一步,枯寂本源的气息化作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我身前,缓解了部分压力,他捻着佛珠,语气不卑不亢:“前辈息怒!李施主虽境界尚浅,但身负‘掀天’之志,心系被压迫之生灵,更得‘共工精粹’认可,此乃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您若以力压人,岂非与那天庭行径无异?” 他直接把“天庭”这顶大帽子扣了上去。
苏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我另一侧,手中扣着一张淡蓝色的“净流”符箓,随时准备激发。
无支祁看着挡在我身前、怒目而视的齐天,以及严阵以待的黑疫使和苏雅,赤红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更加浓厚的兴趣。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竟能让桀骜不驯的齐天如此维护,让西天弃子甘心追随,让那符箓小女娃也愿意并肩!
那庞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呵……” 无支祁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倒是有几分情义。”
他巨大的身躯在王座上微微前倾,赤红的双瞳锁定了我,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郑重:
“李安如。吾上次言,可为你等提供水下通道、部分水族战力,及归墟外围水脉之认知跟线索共享,还有...禹王鼎下落。”
“吾玄冥渊一脉,与天庭仇深似海!尔等‘掀天同盟’,既有此志,吾便以玄冥渊主之名应下!”
“自今日起,玄冥渊,并入尔等‘掀天同盟’!吾无支祁,暂领‘水下战部’之职!吾渊中残存水族,皆听调遣!”
“吾只问一句——何时掀天?!”
无支祁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江底震荡回响,带着上古大妖的决绝和一诺千金的沉重!那赤红的双瞳中,燃烧着压抑了无数岁月的复仇之火!
成了!真正的强援入伙!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顶着齐天他们维护的暖意,再次抱拳,声音坚定,响彻水底:
“前辈高义!李安如代掀天同盟,谢过前辈!谢过玄冥渊众位兄弟!”
“掀天之日,必不远矣!待我等寻得禹王鼎,镇我体内邪祟,便是吾等向天庭……亮剑之时!”
浑浊的江水之中,上古大妖无支祁端坐于王座,掀天盟主我与我的兄弟们:桀骜妖王、流亡瘟神、符箓天师,隔水相望。一个古老的仇恨,一个年轻的誓言,在此刻,于这清澜江底,正式结盟!目标直指那高悬万古、视众生为棋子的——天!
上古大妖的加盟,玄冥渊水族残部的力量(虽然暂时凋零),让“掀天”这两个字,再一次有了沉甸甸的底气。
我压下沸腾的热血,保持着对这位新晋“水下战部总司令”的尊重,抱拳回应道:“前辈!有玄冥渊与您加入,掀天之日,指日可待!” 声音在水底震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支祁巨大的身躯在王座上微微后靠,覆盖着幽绿水草的王座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他那赤红的双瞳锁定我,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子,盟约已定。下一步,你欲何为?那禹王鼎,终究是悬在你头顶的利剑,也是掀天不可或缺的一环。”
提到禹王鼎,我神色也凝重起来。额角血晶封印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仿佛在呼应这个话题。我沉声道:
“前辈所言极是!这血晶在我体内一日,便是一日隐患。禹王鼎不仅是镇压它的关键,更是追寻归墟之眼的可能线索!归墟之眼,乃是我等掀天最终的目标之一!若能寻得禹王鼎,或许能事半功倍!”
我看向无支祁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赤瞳,带着期待问道:“前辈,您乃水神共工旧部后裔,执掌玄冥渊,对水脉秘宝知之甚深。关于禹王鼎的下落,您……可有更确切的线索?晚辈等当竭尽全力,将其寻回!”
无支祁闻言,赤红的双瞳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幽光,如同江底最深处涌动的暗流。他沉默了片刻,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岁月的沧桑:
“禹王鼎……乃人族圣皇大禹所铸,汇聚人族气运,镇九州水脉,定四海波涛。其重如山岳,其威如神岳,非大功德、大毅力、大神通者不可撼动。”
“吾玄冥渊虽隐于水脉,亦曾关注此等重器。千余年前……” 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年代,“吾曾于水脉感知中,捕捉到一丝微弱却纯正的‘禹皇之气’,其方位,指向‘夔州’水域!其势……沉于幽深水底,如龙潜渊,沉寂不动。”
“夔州?!” 我、齐天、黑疫使、苏雅同时出声,眼中都闪过精光。总算有个具体地点了!
无支祁微微颔首,赤瞳中带着一丝无奈:“然,沧海桑田,千载时光流逝。自那一次气息显现后,禹王鼎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声息显露于水脉之中。此物非比寻常,其重无比,更蕴含人族圣皇意志,寻常精怪大妖,莫说移动,便是靠近都难!纵是那天庭寻常天兵天将,若无特殊敕令或异宝护身,亦难近其身,更遑论挪动分毫。故吾推测,此鼎……多半仍在夔州水域某处!只是沉眠更深,或被特殊地脉水势所掩。”
千余年前,夔州水域!虽然线索依旧模糊,但比起大海捞针,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
“多谢前辈指点!” 我再次抱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如此,下一步,我等便前往夔州!掘地三尺,也要将这禹王鼎找出来!”
无支祁赤红的双瞳扫过我们,带着一丝审视,最终落在我身上:“尔等自去。吾需坐镇玄冥渊,重整凋零水族,提升残存战力!此仇此恨,刻骨铭心!吾等水族遗脉,必将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尔等若有紧急讯息,或需水下策应,可循此水脉印记至此寻吾!” 他巨大的爪子凌空一点,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他独特气息的水蓝色印记,如同活物般射入我掌心,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只要是为了掀翻那天庭!为了替无数惨死的渊民复仇!” 无支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水底炸开,带着上古大妖的铮铮铁骨,“玄冥渊上下,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我们四人也被这股气势感染,齐声回应,声音在水波中传递着坚定的信念。
又一番关于联络方式、水族现状、以及未来可能的配合细节的交谈后,我们向端坐于水沉岩王座上的无支祁郑重告辞。无支祁只是微微颔首,赤红的双瞳如同两盏不灭的明灯,目送着我们上浮。
离开那沉重而充满希望的水域,我们四人如同四道流光,迅速上浮,破开水面,回到了船上。
“老板!怎么样?” 一直守在船上的陈九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紧张和期待。
“成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虽然周身阴郁煞气未消,但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无支祁大佬正式加入!玄冥渊并入掀天同盟!他领‘水下战部’!”
“卧槽!” 陈九激动地一拍大腿,“牛逼!老板!这下咱们真有搞头了!”
“禹王鼎呢?有线索没?” 黑疫使捻着佛珠问。
“千余年前,最后一次气息出现在夔州水域!沉在水底!” 我沉声道,“虽然年代久远,但这是目前最明确的线索!无支祁前辈也说了,那玩意儿重的很,等闲搬不动,极有可能还在那里!”
“夔州?” 齐天挠挠头,“听着有点耳熟……好像离俺老孙当年路过的一个叫……叫啥来着?哦!白帝城!不远?”
“对!就是那一片!离这里不远,长江三峡门户!” 陈九立刻反应过来,“老板,我马上安排!咱们这就杀过去?”
“不急这一时半刻。” 我摇摇头,看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边,“折腾了一夜,先回酒店休整!九哥,你辛苦一下,动用暗河所有渠道,搜集夔州,特别是夔州水域所有关于‘重宝’、‘古鼎’、‘水底异常’的传说、县志、水文记录!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千年前左右的记载!”
“明白!” 陈九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安排。
“然后,” 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九身上,“买票!买白天下午最早一班去夔州的高铁票!软卧!咱们……去巴蜀挖鼎!”
“好嘞!” 陈九应得响亮。
回到酒店,众人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我盘膝坐在床上,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带着丝丝阴冷煞气的灵力,以及掌心那道属于无支祁的水脉印记。额角血晶的存在感依旧强烈,但此刻,它不再是单纯的威胁,更是通往禹王鼎、通往归墟之眼、通往掀天之路的关键钥匙!
下午,恭州高铁站。
我们一行人再次汇合。陈九效率惊人,已经搞到了下午三点直达夔州的软卧车票。他手里还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资料。
“老板,初步资料有了!夔州那边关于水底宝物的传说还真不少,什么‘锁龙柱’、‘定波石’、‘沉银滩’……但明确提到‘鼎’的很少。县志记载,千年前左右,夔州一带确实发生过一次大地震,导致江岸山崩,河道改变,淹没了不少地方。或许……禹王鼎就是那时候被深埋或者改变了位置?”
我接过资料快速扫了几眼,点点头:“有方向就好!上了车再细看!”
检票,进站,登上高铁。舒适的软卧包厢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放好行李,坐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我长长舒了口气。黑龙沱的惊险、无支祁的威压、社死的派出所之旅……都暂时被抛在身后。
下一站,夔州!
目标,禹王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