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一条被荧光苔藓覆盖、仿佛自然形成的小径向岛屿深处行去。
生命树的威压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愈发明显,那并非攻击性的压迫。
而是一种浩瀚、古老、令人心生敬畏的存在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与生命的轮回。
“这里……好像没什么危险?”陆九安小声嘀咕,周围祥和的气氛与他预想中的龙潭虎穴相差甚远。
“表象而已。”夜初宁目光扫过一株看似普通的、缠绕着淡紫色藤蔓的古树,“生命树周围,自有其守护法则。妄动贪念或心怀恶意者,寸步难行。”
他话音刚落,前方树林掩映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如同溪水流淌般的奇异声响,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放缓脚步,悄然拨开垂落的藤蔓与宽大叶片。
眼前景象令他们呼吸一窒。
那是一片位于生命树巨大根系环抱之中的清澈水潭,潭水并非无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流转着星辉与生命光点的乳白色。
水潭中央,一株略小些的、通体如玉的树木扎根于此,枝叶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生命波动。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水潭边,背对着他们,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长袍,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
他正微微仰头,望着那株翡翠般的小树,周身气息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与……虚无。
尽管只是背影,但那与晏卿极为相似的轮廓与气质,让夜初宁和陆九安瞬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鹿瑾瑜。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陆九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真的是一模一样!
就在两人准备上前时,一阵白雾突然浮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白雾来得突兀,散得也迅速,如同海市蜃楼般幻灭。
水潭边空荡荡,哪里还有鹿瑾瑜的身影?
唯有那株翡翠般的小树静静伫立在乳白色的潭水中,枝叶轻摇,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光影交错间的错觉。
“人呢?!”陆九安惊愕地四下张望,神识如同潮水般铺开,却捕捉不到任何残留的气息,仿佛那个身影从未存在过。
“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彻底?”
夜初宁深海般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缓步走到水潭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奇异的水面。
触感温润,蕴含着磅礴而温和的生命力。
在他的指尖接触水面的瞬间,眉心水滴状的神纹再次微微发热。
与潭水、与那株小树,甚至与这整座岛屿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
“不是幻觉。”夜初宁收回手,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确实在这里停留过。这消失的方式……更像是被谁接走了。”
“接走了?”陆九安快步走到夜初宁身边,眉头紧锁,“谁能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把他接走?这月影岛难道还有主人不成?”
夜初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株翡翠小树和乳白色的潭水上。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越来越清晰,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鲛人王权柄,似乎还有一种更古老、更亲切的呼唤。
“生命树……本身就是此地的主人。”夜初宁轻声道,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那株巍峨擎天的巨树主干,“或者说,是生命树的意志。”
他向前走去,靠近水潭中央那株翡翠小树。
随着他的靠近,小树周身流转的柔和光晕似乎更明亮了些。
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低语。
陆九安紧张地看着,手心里的符箓捏得更紧了。
金乌站在他肩头,赤金色的眼瞳也紧紧盯着那株小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惕意味的咕噜声。
“明明是只鸟,为什么会发出像狗一样的咕噜声呢?”
陆九安不理解。
“……”
夜初宁在潭水边停下,他能感觉到,这株小树与外围那株巨大的生命树同源。
但气息更为纯粹、凝练,仿佛是生命树所有精华的凝聚,是它的“心核”或“幼苗”。
他尝试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翡翠般的叶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叶片的瞬间,异变陡生!
乳白色的潭水骤然沸腾般涌动起来,却不是热水,而是浓郁到极致的生命灵气!
与此同时,那株翡翠小树光芒大盛,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夜初宁的手轻轻推开。
一道苍老、温和,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夜初宁和陆九安的识海之中:
“外来者,止步。”
陆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得后退半步,神识瞬间紧绷到极致。
夜初宁虽也心神一震,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他收回手,微微躬身,执了一个晚辈礼:
“晚辈夜初宁,误入宝地,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追寻一道气息而来,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那苍老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们。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生命灵气依旧在缓缓流淌。
“汝身负海洋权柄,灵魂却缠绕着归墟的冰冷与宿命的丝线……奇特的组合。”生命树意志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汝追寻的,是那个与汝拥有同源根基,却走向了截然相反道路的灵魂吧。”
夜初宁心中一动:“正是。前辈可知他去了何处?他来此目的为何?”
“他去了他该去之处,完成了他的‘约定’。”生命树意志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至于目的……他取走了一滴‘生命源液’。”
“生命源液?”陆九安忍不住惊呼出声,“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天地至宝?”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确有此效。”生命树意志回应,“但于他……不过是饮鸩止渴,延缓那早已注定崩毁的进程罢了。”
夜初宁瞳孔微缩:“早已注定崩毁?前辈,此言何意?他的状态……”
“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悖论,一种强行的维系。”生命树意志打断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亘古的漠然。
这寥寥数语,却仿佛揭开了鹿瑾瑜身上那层神秘面纱的一角,显露出其下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前辈,”夜初宁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愈发沉凝,“您所说的‘悖论’与‘维系’,是否与他当年的‘陨落’有关?他如今……究竟算是什么?”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叹息了一声,带着一种看尽沧海桑田的疲惫:“他的死,是注定的,无法更改。”
与幻境中,鹿万殊告诉他的一样。
夜初宁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