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意志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裁决,在氤氲着生命气息的水潭边回荡,与周围的祥和格格不入。
“注定的……死?” 夜初宁低声重复,深海般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
这与他在无尽长廊幻境中,从鹿万殊那里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
鹿瑾瑜的“陨落”,并非意外,而是某种无法抗拒的宿命。
陆九安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远超他理解范围的、关乎存在本质的可怖秘密。
“为何是注定?”夜初宁追问,语气带着不容退缩的执拗,“是谁定的?天道?还是……人为?”
生命树意志沉默了片刻,那庞大的意念似乎穿透了层层时空,在追溯久远的记忆:“我无法窥视,也不能去窥视。”
生命树意志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夜初宁与陆九安心头。
“无法窥视”这四个字,其背后蕴含的意义,远比直接的答案更令人心惊。
是什么层次的力量或规则,连生命树这等古老存在都无法触及?
夜初宁仰头望天,目光仿佛穿透了月影岛上方氤氲的灵气与云层,投向了那虚无缥缈、传说中神明居所的九天之上。
那些早已在历史长河中绝迹,只留下零星传说与威严的神只……会是他们在插手吗?
“前辈,”夜初宁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取走生命源液,是为了延缓‘崩毁’。那么,他最终会去往何处?或者说,他还能‘存在’多久?”
“归墟。”生命树意志的回答简洁而冰冷,“那是所有悖论与强行维系的终末之地,也是他唯一的归宿。至于时间……取决于生命源液能抵消多少归墟的牵引,也许是数月,也许……只有数日。”
数日?!
陆九安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夜初宁。
虽然对鹿瑾瑜此人并无太多交集,但想到那张与晏卿大师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即将彻底消散,他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悲凉。
夜初宁的指尖微微蜷缩,眉心水滴神纹的光芒闪烁不定。
归墟……又是归墟。
他的力量,他背负的权柄,乃至鹿瑾瑜的终局,似乎都与那万物终结之地紧密相连。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夜初宁问,尽管心中已有答案。
“悖论无法长久,强行维系终将反噬。此乃规则。”生命树意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年轻的王,你身负海洋权柄,当知平衡之道。有些轨迹,不可逆,亦不必逆。”
话音落下,周围浓郁的生命灵气开始缓缓流动,那苍老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显然不欲再多言。
水潭边重归寂静,翡翠小树静静伫立,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只是幻听。
“初宁……”陆九安担忧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
夜初宁站在原地,深海般的眼眸凝视着那株翡翠小树,生命树意志的话语在他心中反复回响。
“归墟……平衡……不可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苍蓝流光隐现,那是属于归墟的冰冷力量,与他身为鲛人王的权柄共生,却也预示着最终的终末。
鹿瑾瑜前往归墟,是为了完成最终的消散,还是……另有目的?
那滴生命源液,又能为他争取到多少时间?
“初宁,我们现在怎么办?”陆九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鹿前辈他……真的没救了吗?”
夜初宁收回手,眸光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冷静:“生命树意志所言,是站在‘存在’与‘规则’的角度。但世事无绝对,尤其是在‘注定’二字面前。”
他转身,望向岛屿之外无垠的海平面,那里是归墟的方向。
“所以,我想试试。”夜初宁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一时冲动的妄言。
“我想改变他的命运。”
夜初宁的话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陆九安的耳边,也回荡在这片被生命树意志笼罩的静谧之地。
“改变……命运?”陆九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连生命树这等古老存在都断言“不可逆”的轨迹!
陆九安看着他被星辉与水光勾勒出的侧影,那清冷孤绝的姿态下,是足以撼动命运的决意。
他咽下了所有劝阻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无论你去哪,我都陪你去。”
夜初宁侧首看向陆九安,深海般的眼眸中映着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坚决。
他没有说“危险”或“不值得”,只是平静地陈述:“归墟之地,万物终结,生灵禁绝。即便是我,亦无全身而退的把握。”
“那又怎样?”陆九安咧嘴一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你都敢去闯,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的金乌神火,说不定还能帮你照照亮呢!”
这份纯粹的支持,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夜初宁不再多言,微微颔首:“多谢。”
陆九安被他这句郑重的“多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个就见外了。”
他肩头的金乌也适时地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似乎在附和主人的决心。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找到鹿前辈?”陆九安将问题放在鹿瑾瑜身上,“他现在不是没多长时间了吗?”
“你是想……”夜初宁微微一怔,似乎猜到了陆九安的想法。
“既然是鹿家的人,又和我师傅是师兄弟,那么我就该叫他一声师叔。”陆九安振振有词,“我师叔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么我作为师侄,理应有所表率。”
“……”
“就算无法救师叔,那么我也应该将他带回来。”
夜初宁凝视着陆九安,那双总是沉静如海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陆九安的理由听起来有些冲动,甚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但其下包裹的赤诚与担当,却重若千钧。
“将他带回来……”夜初宁低声重复,这何尝不是他心底最深处,未曾宣之于口的念头。
只是他的方式,或许更为决绝,更为逆天。
“嗯!”陆九安用力点头,眼神灼灼,“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什么归墟里,悄无声息地就……那太凄凉了。”
更何况,他师父对鹿瑾瑜的爱慕之心,人尽皆知,唯有洪凌皓自己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
既然如此,他更应该替师父带回鹿瑾瑜。
至于鹿瑾瑜之后的人生,那就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