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兰娜立马皱起眉头:“皇女殿下,您似乎是想作为买家平等地参与竞争,我猜得没错吧?可您有所不知,东凰上个月也和北垣预定了今年收成多出的那一成——当然,是以高出北垣市价两成的价格。”
“哦?”
原本直着腰背的宣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背靠在简易木椅上,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东凰最近还真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她们买粮付的钱算不算在她们计划向北垣支援的那七万里面……说起来,她们的大议会还没召开,这一方案也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地。”
“所以?”
“东凰买粮那一成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易,你们就按照北垣市价再卖给我们一成,运输产生的成本费用以及过关的关税我们再自行垫付,反正剩下的也够你们存入国库内吧?”
“我记得,帝国那边的商人常用一个词来形容您现在这个状态……好像是‘黔驴技穷’吧?”
此话一出,就连表情一直淡淡的墨羽也皱起了眉,因为宣钟被多次言语冒犯而意欲开口反驳。
宣钟却哂笑一声:“不错,我现在的确是……黔驴技穷——在缺少制胜手段和战时资源的现在,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只有这些了。”
“可您知不知道,明年我们还要接着修阿贝德城南部城区的城墙,这些粮食都是用来留给那些义务修墙的北垣公民的。此外,明年若收成不好,我们也要预留点麦子用于开仓放粮。”
“我看你给我的账册,表格末尾显示,今年北垣的收成加起来有二十万石呢。”
宣钟紧握着茶杯,珀兰娜则适时为她添上了新茶。
“这样吧,你们按照北垣市价卖我五千石,我安排人马运至帝国北境。”
宣钟目光清冽中带着锋芒,似是在警告“适可而止”。
珀兰娜也顺坡下驴,将眉头舒展开,慢声道:“好,五千石我们还是能运的,就这么办吧。不过前段时间我们这儿的术师有预测,说四天后可能会下一场大雪,到时候陶乐山脉的路一封,帝国的车马怕是就进不来了。”
“你是怕帝国跑单吗?”
“殿下,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但为防万一,您得先付两成定金,我们收了定金就尽快备货,等您的人马到了,再支付剩下的部分,怎么样?”
“这很难做到——光是从帝国北境调配人马翻山越岭就已需要至少两天,如果乌斯季卡的驿站不配合中转,让我们四天之内往返怕是很难做到。”
“哈,我想也是……”珀兰娜深思熟虑一番,才提议道,“那么,我们就先备好粮食在乌斯季卡离关口最近的驿站吧,我会向驿站的人打声招呼,以半价收取帝国此次的过路费,等你们安顿好,就随时上路。”
“也好,就这么办吧。”
宣钟面无表情地喝下第二杯茶,作为她二度妥协的证明。
“您倒是个爽快人。不过您几次三番都接受了我们的提案,不知道您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魔剑。”
听到这一名词,珀兰娜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刻紧绷起来,殊不知宣钟早在将茶杯放回原位后,便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你果然有什么头绪——不如说,早在先前北垣战争的时候,我就该发觉的。在战争前中期,我们和北垣的联军曾一度占过上风,可仅仅过了半个月,你们便卷土重来。
那时,人人都传反抗军中有神器助力,你们才能战无不胜,那就是所谓的‘魔剑’——准确来说,是曾身为反抗军领袖的你持有过那把魔剑,才能带领北垣反抗军取得胜利,我猜得没错吧?”
这些形容在珀兰娜耳中,简直就是把她和新北垣的尊严往地上踩。
珀兰娜再也绷不住表情,虽极力保持平静,但其咬牙切齿的神态与从牙缝中蹦出的咬字已出卖了她。
“您没有证据,殿下。”
对此,宣钟嘲讽道:“我不需要证据。即使你嘴上说的全是谎言,我也可以从你的表情、动作中看出实情,我的幕僚也大可以通过调查寻访北垣的普罗大众拼凑出真相。”
珀兰娜不再吱声,宣钟却紧盯着她,自顾自地将魔剑这个话题延展下去。
“据传,魔剑实际上有五把,它由世界最南端的萨沙联合王国的子民锻造,曾几度辗转散落于世界各地,直到半年前,那个明昭公主在北垣集齐了它们,并将其封存于东凰丰城的某处。”
“我怎么知道?”
珀兰娜颤抖着手,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将目光聚焦于杯沿,迟迟未能将茶杯对准嘴唇,把茶灌下去。
“您有闲心浪费时间在这问我,不如直接去问明昭公主。”
“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向她求证——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积攒足够多的手牌。”
“所以现在您是想着从我这儿拿到对付那个公主的手牌?”
“随你怎么想。”
宣钟讥诮一笑,仅一抬手,墨羽便心领神会地从宽大袖口中抽出一沓纸交给她。
“之前我也说过,来到这里之前,我曾安排亲信去西大陆各国调查过。
扎斯提亚斯的执政官说,持有圣剑的王虽然非常强大,强大到可以帮助他们击退斯诺王国,但却无法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斯诺王国新上任的王说,圣剑的携带者曾引发过一场骚乱,以一人之力刺死了近百名王宫侍卫,最后带着剑回归了极北之秘境。
在缪斯王国东部的河湾港口,那里的居民曾言南部的荒地曾被巨大的结界覆盖,那座结界的主人手上似乎持有类似的剑,而国王安泽塔欧四世一谈及此事,便心虚地回避。”
“哦,是吗?那么您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厉害的魔剑的消息的?”
“这个不是你能知道的,我现在只想从曾用过魔剑的你的口中,得知魔剑究竟为何物,作为我对北垣优容至此所收取的代价。”
“您就仅凭这一点零碎的线索,就断定我用过魔剑吗?您就不怕我编一些情报来糊弄您?”
“我不想重复无意义的话,我的情报渠道不止你一条,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验证你口述的真实性。”
事已至此,珀兰娜已明白,再多绕圈子对眼前的帝国皇女而言已经无用。
她特地打听魔剑的情报,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从帝国中遴选出适配魔剑的人,通过让她们接触魔剑,用魔剑来平乱吗?
在帝国已经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这一猜测为真的可能性非常高。
可如果帝国真这么做,就势必要威逼东凰交出魔剑,原本还没恢复的地脉会变得更加枯竭,到时候阿贝德城好不容易重塑的结界怕是更加难以维持。
“……我说,但我知道的也十分有限。”珀兰娜认命般地举起另一只手,“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从哪知道魔剑的,但从我知道的来看,魔剑的每一次启封都需要吸取地脉中的大量魔力,至于有多少我不太清楚,总之是足以颠覆世界地脉流向的水平。”
见宣钟终于得知自己想要的情报,表情却不如刚刚得意,珀兰娜咽了咽口水,让自己原本颤抖的嗓音变得更清亮些。
“……它的确像您想的那样,有着以一敌百甚至可能以一当千的战力,但只要接触魔剑,不论从前对您有多忠心的将士,最后都会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变成不稳定的战力,生命力和魔力也会随之被魔剑榨干。”
然而,宣钟却对此嗤之以鼻:“你现在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那是因为有明昭公主及时帮我封印了魔剑,我才不会被魔剑一路吞噬到死。
您当然可以选择足够坚韧、足够不怕死的战士为您效力,也可以在强逼东凰交出魔剑以后再让她们给帝国未来的魔剑使擦屁股,但……在见证那些忠心的魔剑使的末路以后,您觉得其他的兵士会不会因为保命选择投靠敌人?东凰又是否会如您所愿,一直配合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