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县泛乡(沈乡)姜氏,祖祠。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躺椅上,眼睛半眯半睁,眼缝中时不时有一丝精芒闪过。
他是姜家唯一一位化神境强者,名曰姜雅,春秋战国时代出生,此刻已经有五百岁了。
姜氏先祖先后斩三尸,红尘炼心,羽化登仙而去,唯有他滞留在人间,无法精进。
他数次冲击斩三尸之境,却斩不断贪嗔痴三毒,冲不破执念,放不下与家族的羁绊,全部以失败告终。
修行到了化神境之后,更多是修自己,若自己放不下,修炼多少年,都无法寸进。
道家称之为斩除执念,佛家称之为破执顿悟。
大道三千,各不相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执念。
姜雅正在感悟本体和法身之时,姜家数百号族人惊慌失措地跑到祠堂之中,跪倒在姜雅的面前。
一名螓首蛾眉,肤如凝脂,环佩叮当的美妇人开口道:
“老祖宗,大事不好,三少爷姜孝在剑阁与人斗法,被斩首,神魂俱灭。”
姜雅眉头一皱,思索再三,想不出姜孝是谁。
“姜孝何人?”
见老祖宗忘记了姜孝的身份,美妇人连忙说道:
“孝儿乃七爷姜游的二十七世孙,姜诗之后。”
姜雅伸出两根手,掐指算了算,叹了声,道:
“年轻人免不了逞强斗狠,既是决斗而死,何必多言,退下吧。”
众人对视一眼,顿时满头大汗,看样子,老祖宗并不想出手。
美妇人磕头带响,呜咽道:
“孝儿因决斗而死,怨他学艺不精,可族长大人前去收尸,被一位化神境强者无端杀死,这实在说不过。”
“老祖宗,族长大人的魂牌命碑已碎,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决斗了,这就是在针对我们姜家。”
姜雅脸上泛出一片惊怒之色,命将族长姜士游的魂牌命碑取来,果然已经粉碎。
姜雅厉声道:“大胆,谁人敢杀我姜氏族长?”
族人一起跪倒,呜咽道:“求老祖宗替我们做主,北海贼无法无天。”
姜雅点了点头,他从躺椅上站起,袍袖摆动间,一道霞光纵起,须臾不见了身影。
眨眼间来到剑阁,却见朦胧细雨从天而降,雨幕如轻纱般笼罩着群山。
千丝万缕的雨线连成一片,雨水中散发着浓烈无比的尸臭味,令人刻骨铭心。
天空之上站满了广汉郡各大家族的族长,族老,宗正,密密麻麻一片,全都一动不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姜雅凝神看去,这些人都失去了魂魄,只剩下一副躯壳。
他一声叱喝,怒道:“你是何人,将这些世家族人的灵魂,摄取到哪里去了?”
朦胧细雨之中,踩踏着雨水的脚步声突兀的出现,雨水的倒影里出现一个绝美的女子。
女子身材曼妙,窈窕可人,头戴斗笠,围着一圈轻纱,看不清五官。
葱白如玉的手臂握着一柄五颜六色的油纸伞,冷漠地看着姜雅。
姜雅目光阴沉,冷声道:
“鬼伞道人凤梧?我们姜家和御魂宗无仇无恨,你为何要害我姜家儿郎?”
见凤梧默然无语,他冷哼一声,顶上现出一道清气,一位道人身穿五彩霞衣,骑着一只头顶羽冠,黄睛黑喙,浑身赤羽的凰鸟而来。
仗剑直取凤梧。
凤梧一动不动,天地间的朦胧细雨变得愈发势大,氤氲的水雾之中走出一位仙子。
红袍广袖,赛雪欺霜,肤白貌美,一双凤目开阖有神,手中握着吴钩剑。
道人和仙子相斗,打得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光辉灿烂,映目射眼。
眨眼间斗了数百个回合,双方竟然谁也无法奈何谁。
姜雅愈发阴沉了下去,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没想到,凤梧你竟然化神成功,领悟气化分身,晋入化神境了。”
“可你为何要以大欺小,屠戮我世家子弟?”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天空中突然刮起了阴冷无比的朔风,黑暗之中亮起一道森白的冷光。
一个诡异而又恐怖的白发老人,打着一个简陋的白灯笼缓缓靠近。
灯笼上用鲜血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因时间太过久远,鲜血已经干枯变黑。
老人身材高大,枯瘦无比,身上暗褐色的皮肤松弛,下坠,长满了老年斑。
他冷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姜雅,你以为偏安一隅,就能躲避王师吗?既在劫中,生与死便不由你决定了。”
姜雅大怒,顶上又现出一道清气,天穹之上响起一声钟声,一位道者头戴如意金冠,身穿大红八卦仙衣,骑着天鹤而来。
他手持玉如意,向着鬼灯老人蔡升元打去。
蔡升元哈哈一笑,森白的冷光中走出一位鬼新娘,身着一袭大红嫁衣,头戴红盖头,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让人心烦意乱。
周身环绕的阴森黑气,将她笼罩其中,所过之处,地面留下淡淡的幽香,夹杂着腐朽的尸臭。
金冠道人和鬼新娘相斗,斗得黑气纵横,晦气腾空,天色沉沉,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羽冠道人,金冠道人,鬼新娘和朦胧仙子都是气化分身所化,在空中斗得旗鼓相当。
脚下的大地,承受不住化神境强者的力量,先后有三十二座山峰被震碎,险些将险峻的剑门关打成剑门盆地。
姜雅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连鬼灯老人蔡升元都领悟气化分身,晋入化神境。
他逐渐意识到,所谓的剑阁决斗,是为他设下的陷阱,对方目的是将他从姜家引诱出来,围而攻之。
他眼珠一转,化作一道霞光而走,向东方逃去。
“道友,此路不通。”
东方的空间逐渐扭曲,变成了一张狰狞鬼脸,惨白,怪异,油腻,像是一张腐烂的脸皮,向下流淌着乌黑的尸水。
鬼脸张开血盆大口,等待他自投罗网。
姜雅勃然变色,厉声道:“赵熊诏,怎么连你都领悟气化分身,晋入化神境了?”
鬼脸咯咯怪笑,发出诡异而又尖锐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是啊,我等为御魂宗出生入死三四百年,都无法领悟气化分身,晋入化神境。”
“在北海苦修五年,就能领悟气化分身,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一股怨气伴随着诡笑缠来,姜雅转身就走,不愿意和鬼脸先生赵熊诏交手。
这家伙实在太过难缠,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与之动手。
东,南,北三个方向已经被拦住,姜雅只能化作霞光向西方而走。
西方并未有人拦截,他大喜过望,迅速飞出重围,正向着青藏高原飞遁,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他。
“姜雅,姜雅,我是你七哥姜游啊,我被你害得好惨啊,你将我诱骗到北极,将我打进北极眼。”
“让我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解脱,你好狠毒的心啊。”
姜雅心神被声音所夺,隐藏在心底的情绪爆发,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忍不住回过头来。
身后哪有姜游的影子,只有一位诡异的老人,脑袋又大又圆,像是蹴鞠皮球,脖子又细又长,像是一根拉长的绳子。
他双目呈现诡异的惨白色,眼眸中走马灯般闪烁着无数过往,那是姜雅的一生。
见姜雅回头,艾火匠人刘天诈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
“我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