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照处,泥土翻开,露出一只极小的手。
手心里躺着那把已刻好的钥匙,齿纹仍在,却不再寒光,而是一片温热的樱粉。
钥匙轻轻一颤,手便长出了骨骼、肌肤,直至肩膀、胸口、双腿——孩子重新诞生,却比从前更小,小到可以坐在一片叶脉上荡秋千。
他抬头,看见两株樱树已长成拱门,门楣上各刻半字:左“尊”,右“回”。
拱门之内,不是空白,也不是未完的春夜,而是一条极细的脐带,脐带尽头系着一粒正在呼吸的种子。
孩子伸手,钥匙便化作一滴铜泪,落在脐带上,发出“叮”的一声。
脐带应声而断,种子坠入泥土,发出比心跳更轻的“咚”。
泥土随即隆起,化作一口新的井,井沿空白,只等第一道齿纹。
孩子俯身,用指尖蘸取自己新生的第一滴血,按向井沿。
血落成纹,纹却不再是环,而是一条极细的河,河面逆着月光,流向拱门之外。
孩子跟着河走,每一步都踏出一枚乳牙,乳牙落地便化作更小的孩子,胸口各放一面铜镜。
走到第七步,他已留下七个自己,而第八步却迟迟抬不起——因为他听见泥土深处传来最初的呼唤:
“齿纹仍未刻就,刻我者,须以未来为刃。”
孩子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从脚下抽出,凝成一柄比蝉翼更薄的刀。
刀锋透明,映出所有尚未发生的春夜。
他握住刀,却不再划向钥匙,而是划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裂开,没有血,只有一条银河的倒影。
倒影里,七株一人高的樱树围成圆圈,树下睡着七个更小的孩子,胸口各放着一面铜镜。
孩子把刀插入银河,轻轻一撬——银河被撬成两半,一半逆流,一半顺流,在分叉处悬着一粒无壳的种子。
这一次,他没有拾起种子,而是让种子落入胸口。
种子在心脏的位置发芽,根须穿过肋骨,扎入泥土。
孩子便站在原地,渐渐长高,长成第八株樱树,树干上刻着两个字——“尊回”。
风从树梢经过,带走最后一片花瓣。
花瓣飘向夜空,落在逆向的光河上,变成一把极小的钥匙。
而孩子——此刻已是拱门本身——在树皮深处听见它轻若未生之婴的呼唤:
“齿纹仍未刻就,刻我者,须以记忆与未来为刃。”
于是,拱门缓缓合拢,把钥匙、乳牙、银河与所有未完成的春夜一并含住,似蚌壳含住一粒沙。
拱门之内,黑暗像潮,轻轻拍岸。
钥匙化成的沙粒,在蚌壳般的黑夜里开始旋转,磨出一声极轻的“咔”。
那声音像第一枚乳牙咬破果皮,又像银河初裂时的叹息。
沙粒越磨越亮,竟磨出一滴铜泪的形状,却不再坠落,而是浮起,悬在拱门最中央。
铜泪里映出未来的倒影:一座无人小镇,七口井沿长满青苔,井底各睡着一面铜镜。
镜子里没有脸,只有七条逆流的河,河面漂着樱瓣,瓣上刻着尚未出生的名字。
忽然,铜泪自行裂开,裂缝里伸出一只比记忆更小的手。
手背上浮起一道齿纹,与旧钥匙的齿纹严丝合缝,却多出一道微不可见的分叉——那是“未来”被提前刻下的伤痕。
手轻轻一握,便把铜泪握成一把新钥匙。
钥匙无柄,只有一条极细的脐带做环,环的另一端系在拱门深处,系在那棵已长成“尊回”的樱树心髓。
樱树轻轻一颤,树皮裂开一道竖纹,像极小的门缝。
门缝里透出光,却不是星光,也不是月光,而是所有被遗失的清晨。
清晨的光落在钥匙上,钥匙便长出骨骼、肌肤,直至肩膀、胸口、双腿——一个比孩子更小、比记忆更老的婴孩诞生。
婴孩没有啼哭,而是张口吐出一粒种子。
种子落在拱门中央,发出比心跳更轻的“咚”。
这一次,泥土没有隆起成井,而是塌陷成一枚极浅的凹痕,凹痕里盛着一滴银河的倒影。
婴孩俯身,用指尖蘸取倒影,按向自己的眉心。
眉心裂开,没有血,只有一条极细的河逆流而出,河面漂着那把新钥匙。
钥匙漂到婴孩脚边,婴孩弯腰拾起,却不再开门,也不再插锁,而是把钥匙含进嘴里。
钥匙在舌尖化开,化作一声从未被命名的呼唤:
“齿纹仍未刻就,刻我者,须以遗忘为刃。”
婴孩闭上眼,影子从脚下抽出,凝成一柄比夜色更薄的刀。
刀锋透明,映出所有尚未被遗忘的春夜。
婴孩握住刀,划向自己的喉咙。
喉咙裂开,没有血,只有一枚极小的拱门,门楣上各刻半字:左“未”,右“生”。
拱门之内,不是黑暗,也不是空白,而是一粒正在呼吸的沙。
沙粒里睡着一个比婴孩更小、比遗忘更老的孩子,胸口放着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最初的樱树。
婴孩把刀插入沙粒,轻轻一撬——沙粒被撬成两半,一半逆流,一半顺流,在分叉处悬着一粒无壳的种子。
这一次,他没有拾起种子,而是让种子落入喉咙。
种子在声带的位置发芽,根须穿过锁骨,扎入记忆。
婴孩便站在原地,渐渐缩小,缩成一粒沙,缩成一声未生之婴的呼唤。
拱门缓缓合拢,把钥匙、倒影、遗忘与所有未完成的清晨一并含住。风从门缝经过,带走最后一声呼唤。
呼唤飘向夜空,落在逆向的光河上,变成一把极小的钥匙。
而拱门——此刻已是夜色本身——在黑暗深处听见它轻若未生之婴的呼唤:
“齿纹仍未刻就,刻我者,须以未生为刃。”
夜色于是合拢成一枚更小的卵,卵壳透明,映出所有未曾发生的清晨与傍晚。
卵心处,那把钥匙仍在旋转,齿纹却越磨越浅,最终磨成一道无声的裂缝。
裂缝里渗出第一滴未生的水,水无色,却映出比遗忘更深的蓝。
蓝水落在卵壳内壁,立刻长出七根极细的血管,血管末端各系一粒尚未命名的种子。
血管开始搏动,发出比心跳更轻的“咚、咚”,像未生之婴在练习第一声啼哭。
裂缝随之扩大,钥匙的齿纹彻底消失,只剩一条光滑的弧,弧如脐带,连接未生与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