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灏这次倒是大方。
不过,原本说的五百民夫现在陡然增加了三百,却是一点亏也不吃。
看来,他也是怕夜长梦多,想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存入官方仓廪,责任共担。
同时也用这批粮食暂时堵住王清晨的嘴,顺利征调民夫。
“怎么?河阳仓收拾出来了?”王清晨问道。
“河阳仓还没有收拾,不过,高岗之上有不少百姓开凿的山洞,被邢少卿临时征用了几个,安放那些粮食应该足够了!”
他们也是怕如果粮食储藏在河阳仓,如果再被淹了,那就尴尬了,一个渎职罪肯定是少不了的。
王清晨嘴角一抽,果然是官员秉性,说抢就抢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那么多粮食放在那,百姓肯定安心不少。
虽然吃不到嘴里,但是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本官代原武县百姓,谢过少卿大人!”王清晨郑重行礼,随即对李岷吩咐。
“李县丞,立刻组织人手!你亲自带队,点齐衙役和里长,挑选五百身体尚可、家世清白的青壮,不,六百人!听从大理寺差官指挥,协助转运官粮!”
“是!大人!”李岷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颤,五千石粮食,简直是天降甘霖!
他几乎是小跑着出去安排。
“大人,少卿大人说是八……”那官员怯怯说道。
王清晨直接打断道“请回复邢少卿,原武县必竭尽全力,协助大理寺完成转运。
接收之五千石粮食,每一粒都会用于救灾安民,账目清晰,随时可供大理寺核查。”
书吏无奈点头:“王侍郎办事,少卿大人自然是放心的。”
霎时间,整个原武县堤坝上下都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消息灵通的百姓已经听说有了粮食,虽然大部分是官粮要运走,但县太爷争来了五千石救命粮!
绝望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希望和干劲。
李岷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跟着大理寺的人前往秘密粮库地点。
景阳不放心,也点了二十名亲兵随行护送。
王清晨站在堤坝高处,望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开始有序忙碌起来的民夫。
景阳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身边,环抱手臂,看着脚下滚滚黄汤。
“邢灏这次倒是痛快。五千石,够他肉疼一阵了。”
这肯定也是邢灏认真考虑过的,五千石相对于几十万不痛不痒,即便朝廷事后追究,也不至于惩罚过于严重。
但如果是一万石,那就另说了。
“他不是痛快,是精明。”王清晨目光依旧看着下方。
“粮食在他手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惦记的风险。万一被灾民抢了,万一被贼子烧了,万一……”
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不是王清晨危言耸听。
这也是邢灏的精明之处。
“粮食放在明面,看守的责任便分了一大半过来,账目清册也要过原武县,将来若有差池,他便能脱了干系。”
景阳挑眉:“那你还要?”
“为何不要?”王清晨终于侧头看他,眼底有精光闪过。
“粮食进了原武县,怎么用,何时用,给谁用,便由百姓们掌握了七分。总好过放在他那山洞里,百姓看不见摸不着,求告无门。至于责任……”
他轻笑一声,“修不好这堤,保不住这些人,我本就罪责难逃。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景阳沉默片刻,摇头叹笑:“你们这些文官的心思,真是九曲十八弯。”
“彼此彼此。将门韬略,也不遑多让。”王清晨意有所指。
景阳脸色微凝,知道他又在点那五十万石军粮可能牵扯的漩涡,便不再接话。
两人一时无话,只看着堤坝上的人流逐渐汇聚,开始在李岷安排的胥吏指挥下,编队整装,准备前往运粮。
有了五千石粮食的激励,人们的动作似乎也轻快了不少。
景阳望着堤坝上重新燃起希望的百姓,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邢灏的奏折此刻怕是已出了河阳地界,直奔京师。
陛下看到奏章会作何想?
朝中那些文官又会如何借题发挥?
“你在想那批粮食的来历?”王清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景阳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五十万石,若真是军中之人所为……”
“那便是泼天大祸。”王清晨目光沉静。
“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现在还轮不到你出力!”
“你和那帮人交过手,你觉得那些人是否出自军中?”王清晨帮忙分析道。
经王清晨一点拨,景阳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昨夜交手的细节。
那刀疤脸的刀法狠辣刁钻,却失之章法,更像是绿林中搏杀出来的野路子,与军阵中锤炼出的、讲究效率与配合的杀人技确有不同。
其他贼人的反抗也多是凭一股凶悍之气,缺乏战阵默契。
“你是说?”景阳惊诧。
“我没说,我没见过那些人,做不得评论!”王清晨说道。
“莫非……”景阳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
若真是如此,那背后之人出自将门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不过背后之人的心思可谓歹毒至极。
不仅要贪下巨粮,还要将祸水引向将门!
王清晨微微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堤坝忙碌的人群上,语气平淡。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豺狼,也藏不住獠牙。现在妄下论断为时过早。
邢少卿不是正在加紧审讯么?是军中败类,还是江湖匪类,或是……其他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口供、证据才是最硬的凭证。”王清晨说道。
幸亏景阳这次留了活口,若是全是死尸。
那将门就是烂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况且,就算真是军中参与,也未必就牵扯整个将门。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陛下圣明,岂会不知?只要大部分人是忠君的,个别蠹虫,揪出来清理门户便是。”
“要对陛下有信心!”说这话也不知王清晨违不违心。
“但愿如此。”景阳深吸一口气,完全没将王清晨后半句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