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现在的心情却是好上许多。
总的来说,王清晨劝人还是有一手的。
将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他能做的,确实只有等。
等京中的消息,等父亲的回信,等邢灏的审讯结果。
王清晨知他心结未完全解开,但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说多了反而不美。
他转而道:“眼下我还有事要做,这五千石粮食入库,我还需立刻制定章程,如何发放,如何计工换粮,如何确保公平,防止胥吏克扣,便先顾不上你了”
“嗯,你和我还客气什么!”景阳收敛心神,点了点头。
“若需要兵士协助维持秩序,尽管开口。”
如今贼人已经被捕,他便有大量空闲兵士,左右帮一帮自家兄弟也没什么。
“那届时就靠你了!”王清晨笑道。
有了粮食,便有了秩序,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很快,五千石粮食被分批运抵临时设立的粮仓,就在高岗之上百姓的眼皮子底下。
李岷立即召集胥吏,连夜制定发放章程。
救灾粮的发放若是出了纰漏,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李县丞,”王清晨神色严肃。
“粮食发放,必须遵循公平公正。以里甲为单位,登记造册,按户核实人口。
凡参与堤坝劳役者,按工计酬,优先发放;老弱妇孺,每日亦有定额救济粥米。每一笔发放,都需记录在案。”
“下官明白!”李岷郑重应下。
“景将军的兵士会协助维持秩序,胥吏之中,若有人敢趁机克扣、贪墨……”
王清晨目光扫过堂下几名胥吏,声音转冷。
“莫怪律法无情!”
胥吏们纷纷低头,连称不敢。
章程迅速落实下去。
从县城里淘来的几口早就生锈的大锅,此时也终于又派上用场。
堤坝旁,高岗上,很快便多支起了好几口大锅,熬煮着浓稠的米粥。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让疲惫不堪的民夫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好在这一世没有“筷立三刻为良,倒则问罪庖丁”这样的律法。
领粥的队伍排得很长,但在士兵和衙役的维持下,秩序井然。
当热腾腾的粥碗捧在手里时,许多百姓眼眶湿润,甚至有人跪地叩谢皇恩浩荡。
王清晨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安。
粮食,就是希望。
有了希望,人心就稳,这堤坝才能真的守住。
与此同时,李岷带领的六百民夫也在大理寺差官的指引下,开始了繁重的运粮工作。
山洞位置隐蔽,道路崎岖,将五十万石粮食一点点运出,再转运至县内高岗处的临时仓廪,是一项极其耗费人力的工程。
景阳派出的兵士在沿途警戒,确保运输过程不出岔子。
邢灏也加派了人手,双方人员在共同的目标下,暂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再次西沉。
夕阳的余晖将黄河水染成一片赤金,堤坝上忙碌的人影被拉得细长。
王清晨站在高处,看着领粥的队伍缓缓移动,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香气与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大人,今日发放粟米共计五百二十石,受济民夫与妇孺共计一万两千三百余人,无骚乱,无克扣,不过,这样下去恐怕发不了几天。”
一名胥吏小跑着前来,递上初步的记录,语气中满是担忧。
“很好。告诉百姓,辛苦这几日,待粮食全部入库,秩序稳定,朝廷自有赈灾粮下发。”
“是!”胥吏声音响亮地应下,转身跑开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虽然王清晨不知这赈灾粮何时才能到,但是最晚,十日也足够了,再不济,王清晨对郑良还是有信心的。
景阳不知何时又来到了他身边,递过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刚熬好的米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你也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王清晨接过,道了声谢,温度透过陶碗熨贴着掌心。
他喝了一口,米香浓郁,带着一丝淡淡的焦糊味,是人间烟火的实在。
“那边运粮可还顺利?”
“顺利,再来宵小也不过是送功劳的。”
“看来审讯不太顺利?”
看景阳欲言又止王清晨不禁问道。
这你也知道了?
景阳也端着一碗粥,和他并肩站着,闻言顿时错愕地看向自家兄弟,景阳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按理说你们抓的活口这么多,应该很容易突破的!”王清晨说道。
“活口确实不少,不算仓吏,单单那些贼子虽然最后死了两个,但是活着的也有十二个”
“没一个人开口?”
“没一个人开口!”
这就让王清晨诧异了,现在这么多好汉的吗?
“那些仓吏呢?”
“一个个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但是知道的还没我们多!”景阳说道。
“没用刑?”王清晨诧异,按理说邢灏应该不是那种迂腐的官员。
“怪就怪在这里。用刑自然是用了的,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处置了两个试图咬舌的,可剩下的人,要么等死,要么就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一个字都不吐。
一个还好解释,但是各个都是硬骨头,就有点……”景阳摇头,神色凝重,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就连他府里的死士他都不觉得会有这样的坚持。
王清晨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米香依旧,却仿佛混入了一丝无形的血腥气。
“像是被拿住了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沉吟道。
“家眷?或者……某种更严酷的威胁?”王清晨说道。
“邢灏也怀疑是家眷被控。已派人紧急去查这些人的底细了。但需要时间。”景阳叹了口气。
“那知道这些人具体是什么人吗?”王清晨问道。
“华与猜测应该来自漕帮”
“猜测?漕帮?”这两个回答都让王清晨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若真是漕帮参与,那这潭水就更深了。
漕帮势力盘根错节,与地方官府、乃至京中权贵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有能力调动船只人手秘密运输巨量粮食。
但五十万石的目标,绝非寻常漕帮分舵敢碰。
背后若无更大的人物撑腰或指使,绝无可能。
“邢灏打算如何核实?”
“已派人拿着根据口述绘制的刀疤脸画像,前往漕帮各大会馆、码头暗中查访。
但漕帮人多口杂,一旦打草惊蛇……”景阳语带忧虑。
查案他不行,但是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
“或许,不必我们去找。”
“嗯?”景阳侧目。
“五十万石粮食不见了,最着急的,会是谁?”王清晨看向远处蜿蜒的运粮队伍,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