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位于第四供水厂的穹顶下。
消毒剂的气味里混进了某种腥甜,像是泡发的内脏隔着防毒面具都能闻到的腐臭。
周围仿佛被潮湿水汽浸透得发白的灯管,正朝着地下廊道投下黏腻的光芒。
不时可见墙面乃至地板的缝隙里都渗着褐红的血印,并且越往里走,可疑的痕迹就越是密集。
从发黑的血渍、狰狞的抓痕、脏污的手印。
再到各种用荧光画笔涂抹出来的扭曲图案,以及像是蟑螂产卵般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面墙壁的诡异文字。
望着那些人类无法理解的字迹刺痛着自己的眼球。
格雷森隐隐还能听见某种不可名状的声音正在耳膜上轻轻鼓动着,为自己诉说这些非人语言所指向的含义。
【孕育万千子嗣的漆黑者……在脐带缠绕的星骸间分娩着门扉……】
【当群星行驶到正确的位置开始啜饮时间……胎动的潮汐也将吮吸地核的血肉开始筑巢……】
【门扉将在汝等的阴影中呼吸……在裂开的耻骨中睁眼……】
【直到世界真正的主人叩响门扉,汝等的脊髓也将化作通往黑暗天原的螺旋阶梯……】
这些文字仿佛带着黏人的魔性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当格雷森的喉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挤出某些古怪音节时。
下一刻,他仿佛看见那些蠕行的文字在视网膜中活了过来。
它们化作千万条猩红的蛆虫跳着攒劲的舞蹈,并在这一刻沿着视神经逆流而上,直逼他的大脑。
于是在这一瞬间,在男人的意识中,周围的环境变了。
随着潮湿的穹顶渗出无数黑色的黏液,四周的灯光迅速黯淡,不断剥落的瓷砖显露出墙皮后隐藏的人脸鬼面。
它们空洞的眼眶痛苦地盯着男人沉默的脸庞,塞满了无数眼球的口腔狰狞地撕扯到最大。
像是在发出渗人的呐喊咆哮,又像是在血泪中无声地控诉——
为什么你还能站在那里,为什么还能活着呼吸空气,而我们却只能在地狱里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为什么!
吧嗒。
便在这时,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搭在了男人高大的肩膀上。
“不要以为你有成为使徒的资质,就觉得自己有资格诵读伟大存在的语言,会死的,白鬼。”
随着一声苍老嘶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在耳边落下。
紧接着眼前由白骨与血肉铸就的世界便随之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觉,除了鼻尖依旧残留着尸体腐烂时的浓臭。
以及那些不属于人类发声器官的低语,仍然在颅骨的内壁不停回荡着、擦出冰冷的刮痕。
直到这时男人终于才回过神来,他先是摸了摸从耳边流淌而下的温热液体。
望着上面遍布铁锈味的红斑迅速结成了薄冰,接着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张嘴吐出一口寒气,平静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袖手旁观,然后说一句欢迎来到新世界,这不是你们这群邪教徒最喜欢的调调吗?”
“而且我在你的口中只是拥有资质而已?我还以为我已经成为了使徒,毕竟我总能感觉到那个家伙的存在,好像随时都能透过它支取力量。”
闻言,身穿黑色祭祀长袍的老者冷冷地回怼了一句:“因为你万一死在这里,我无法对我的主上交差,愚蠢的异端。”
“你的智商是已经随着人性一同被冻成了冰块,还是随着大便被排出了体外?”
“如果是后者我建议你下次排得干净一点,至少别蠢死在我这里,弄脏了我的地盘……”
“至于说成为使徒,呵呵,不是说打了一针不死就算成功,这充其量只能证明你拥有足够的幸运,有资格成为主上的容器。”
“后续还需要经历长年累月的打磨,这具身体才有很低的概率能完全地发挥背后主人的力量……”
一边说着,祭司一边正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就在这时却突然发现,那只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掌却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只能隐隐感觉手心像是破开了一个洞,全身的热量正不可抑制地朝着洞口疯狂流逝。
并且随着一层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手臂蔓延。
似乎在下一秒,这具身体就将在冰封下化作新鲜的尸体供一众信徒瞻仰……
咔嚓!
在这一瞬间,老者面色不变,只是毫不犹豫地挥起祭祀短刀,将自己的手臂连着肩部一并砍断。
于是只听肌肉先是发出玻璃器皿爆裂的脆响。
接着就是完全冰封的断臂在坠落的刹那,哗啦一声,变成了一地破碎的冰渣,在地面折射着灯光的零星斑白。
然后才继续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地说到:“当然如今的你是不用想了,失控的异能证明了你的天资有限,无法完美掌控这份能力。”
“因此你真正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实现最大的价值,至少要在临死前要换走敌人的生命,为我们打好掩护……”
见状,格雷森只是无动于衷地将最后一截黏在肩膀上的手掌捏碎。
然后用着没有起伏的语气回答道:“该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办事。”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的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绝缘者,经过证实并没有任何觉醒异能的资质,如果换成别的异能者不是比我更适合成为使徒吗?你们为什么不那么做?”
此时的老者正操控着断裂的切口蠕动起肉芽,让自己的断臂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不断修复着。
闻言,他的嘴角扯出怪异的笑容:“所谓的资质不是这么算的,其实每一个异能者你都可以视作不同势力的代言人。”
“如果随意给他们注入吾主的力量,且互相冲突的本源又得不到协调。”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被膨胀的力量化作没有理性的怪物。”
“当然要是有了配合,那异能者确实会有不一样的表现,不仅会变得极为强大,甚至可以一步到位成为使徒,化身其背后势力都可以直接操控的人间体。”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是在黑渊中,有资格承担吾主力量的存在也是少之又少。”
“因此,本身与黑渊毫无纠葛的普通人自然是成为容器的最好选择,死了大不了就换一个,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
“而那些异能者,在更多的情况下反倒是只有充当武器,以及担任祭品的用途……”
看着佝偻着腰的老者在怪笑中,不忘示意自己远离周围的管道,防止不受控制的寒气将流水都冻结成渣。
格雷森挪了个地方,双手抱胸背靠着墙,继续用冰冷的语气开口道:“一步到位成为使徒,同时自身的实力还会变得极为强大?”
“听起来很好,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就比如那位暴怒之刃的妮璐阁下。”
“本来按照你们的计划,当时的她就应该直接摧毁炎国的部队,毁灭岛屿,直到最后彻底解放你主人的肉体不是吗?”
“结果就是在事发后的数个小时内,她甚至都没造成多大的杀伤,就像一阵风被人当场制服了,对此你又该作出何种解释?”
“是想说机体不行还是飞行员的素质不行?还是想说成为使徒需要时间的适应,而敌人不讲武德,不等她全盛时期再进行单挑?”
这番刺骨的问询满含着男人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挑衅。
但对此,年迈的祭司却只是面色平淡地解释道:“不,和你想的不同,其实无论她有没有毁灭岛屿那都是无所谓的。”
“或者说得更直白点,当她化身为使徒却被轻易击败,就连深藏在精神中的后手也被发现和清除的那一刻起,这一步计划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至少我的主上已经知道,确实有某位存在正在成为祂计划的阻碍。”
“而我们也由此知道了,那个稚嫩的人类为什么会有资格阻止运输船上进行的仪式……”
凝视着前方刻画有巨大眼球图案的地板中央。
自己的助手一边念叨着经文,一边将手里的匕首缓缓捅入一名年轻教徒的胸口。
任由对方在身体不停的颤抖中,让漆黑的血液沿着地面刻下的沟壑流入清水池。
池水仿佛正在沸腾,但水面漂浮的却不是气泡,而是一颗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这些浸泡着异物的液体将在机器的泵动中奔涌向前。
最终沿着管道抵达远方城市的大厦,化作一缕细雨降落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将他们污染并同化为仪式的一部分。
老者继续若无其事地为男人解释道:“本来在我们的计划中,那次突袭行动最后孕育出的吞噬者将与船体融为一体。”
“并且在同化了足够多的海水,以及那些早已沉没在海底,已经化身为血肉的沉船遗骸后。”
“它将蜕变为一具能够勉强承载吾主意志的容器和祭品。”
“届时我们就能借助那道在海上显现的裂缝,让我们得以绕过缺失圣骸的限制,提前打开通往黑渊的门扉。”
“结果你也看到了,一切都功亏一篑,真是可惜啊,要知道为了那一刻,我们可是将整个东南洲半岛的信徒都给献祭了出去……”
可能是觉得如今到了这个关头,身边的男人也已经转化为了“自己人”。
老祭司很是坦然地向对方分享着他们的计划。
而听着这声满是遗憾的叹息,自始至终都冰寒着脸的格雷森这时候也忍不住侧目,冷冷地凝视对方问道:
“那个存在……你是说白帝?还有你说的运输船计划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当初说好的合作内容不一样?”
“那道裂缝形成的黑障现象,不是用来测试并配合信号屏蔽下的作战吗?”
“还有那什么吞噬者……不是用来克制幻影行者李幽泠,以及消耗炎国的海上力量吗?你在欺骗我们?”
对此,老祭司只是很肆意地发出一声嗤笑,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叫欺骗?我们的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当时只要任由吞噬者继续成长下去并同化一切,那么最终结果和你们预想的又有什么差别?”
“而且再说了,我们是黑渊追索者,你们眼里的疯子,竭尽所能打开黑渊的门扉本就是我们的使命,这有什么奇怪的?”
“反正受灾受害的都是炎国人,我们自己都不嫌死的人多,恨不得炎国灭亡的你们又有什么不满的呢?”
望着前方染血的尸体插着匕首躺在地上。
摆放在周边燃烧的蜡烛摇曳着火光,照耀着对方的脸上一片安详平和的笑容。
格雷森沉默一会,最后还是提醒道:“可现实是你们当初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就因为白帝这个小丫头在其中横插了一脚?包括在这之后使徒化的暴怒之刃也被轻易击败。”
“别说什么一切都在你们的预料中,我只能从这一连串的失败,看到你们号称万无一失的计划同样充满了缺憾。”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所谓的主上究竟是否靠谱,我们之间的合作到底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这一刻,老人脸上嘲讽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忍不住下撇。
他摩挲着仪式小刀的把柄,强忍着砍死身边人的冲动,冷冷地解释道:
“你没有资格质疑吾主的威能,因为这一切都被祂看在眼里并做出了预言,是我们自己救主心切,不信邪才策划了这一切的尝试并招致了失败。”
“但这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我们事先已经准备了充足的预案。”
“是的,在吾主的提醒下我们早就知道这一切都不会一帆风顺。”
“因此面对炎国可能做出的所有应对,我们通过预判也都完成了相应的布局……”
比如那艘具备转移能力的幽灵船,在原计划失败后它便作为下一轮行动的开始出现在了海上。
通过模仿运输船的外表成功吸引了燧人岛的注意和警戒。
并在那几名强者登船调查的瞬间发动陷阱,带着他们一并抵达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而最后官方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海干瞪眼。
在封锁消息的同时,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浪费在海上搜寻失踪人员的下落。
这也为他们后续计划的展开清空了障碍,之后便是鼓动火炬公司开始搞事,与黑帮开始接触为仪式做准备……
用这样的例子解释他们的有备而来,老人又转而说道:“至于白帝,她的真实身份,其背后的存在也不是你有资格可以小觑的。”
“因为那不仅是一种灾害现象,祂更是抑制力的化身,听说其能力对一切来自黑渊的事物都展现出极为克制的一面,即便是吾主也要谨慎对待那一位的力量……”
“等等,什么抑制力的我听不懂,但是听你这么一说,莫非那白帝所代表的是与恶魔、与黑渊作对的力量?”
听到这里,即便内心已经开始变化得非人,但格雷森还是顺应着本能猜测道:
“难道说那个女孩是天使?站在她背后的存在是……上帝?祂真的存在吗?”
而对此同样也不怎么清楚的老者,并没有嘲笑这样天真的说法。
只是想了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地回应道:“我的主人没有提到过这样的可能,只是说明了对方的存在状态无法观测,也无法用语言表达。”
“至于那所谓的上帝是否存在……即便祂是真的,但作为一个袖手旁观,又放任这个世界变成这副模样的旁观者——”
“祂要么是无能,要么是自身的立场显然与人类不是站在一边,因此既不用激动也不用过于担心对方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样,你只要知道在对付白帝方面……”
老祭司本来想说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然而回顾起之前暴怒之刃的事件,对方不仅轻易化解了破坏神的力量。
事后还顺带收容并缓解了上千名受害者的隐患,让本该成为下一波引爆的危机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逼迫他们不得不调整计划,提前开始仪式的准备,为的就是防止对方继续积累起优势对己方添堵。
然而没曾想,这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
几名本该在仪式中承担重要位置的容器与钥匙,却莫名其妙地被切断了与自身主人的联系,失去了成为祭品的资格。
而那本该提前就位,能够干涉时间与因果的祭品更是在关键时刻失去了踪影,逼得他们后续夺回圣骸的计划也频频延后。
我是知道这一路上不会一帆风顺,但是从A计划一直失败到G计划这未免也太邪门了吧?
偏偏这些变化还都是预言中不存在的空白。
这代表着连主人都看不见对方下一步的安排,只能依靠陷阱,依靠从旁侧击去推测对方的行动……
所以面对那位白帝,我们如今做出的准备真的会成功吗?
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一闪而过,随即祭司迅速掐灭了这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不,不对,这是祂们那个层次的斗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我们有资格参与和思考的。
凡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要相信区区白帝不会是吾等主人的对手!
老者一边任凭心中的念头辗转反复,一边面色不显地改口道:
“不用担心,无论那一位如何破坏我们的行动都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在吾主所观测到的世界中,直到最后我们还是成功地开启了门扉,让祂的意志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这是既定的事实与命运……”
格雷森不置可否地听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他看到站立在众人前方的领祭者正高举着手,出声念叨:
【Y'aing ngah……Yog Sothoth fhtagn……Ebumna syha'h n'ghft……】
对方的声带仿佛浸泡在硫酸里,每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血肉剥离的黏糊。
就连那只高举的手臂其末端也不是手掌,而是三根柔软且不停卷曲的黏糊糊触手。
而对于这样的异状,周围数百名黑袍人影皆视而不见。
他们只是跪倒在地,在对方的带领下以完全同步的节奏叩击着膝盖骨,低垂着头呢喃着不可名状的颂词。
望着兜帽下那一张张脸孔被周边的烛火映出诡异的红艳。
格雷森强行抑制喉咙下意识想跟着的鼓动,转而问道:“仅凭借这样的念经就能开启黑渊的裂缝?还有之前你说我没有资格说出那种语言,那为什么他们就可以?”
“这不是念经,这是在诵读圣文打开他们内心的大门。”
祭司活动着自己全新长好的手臂,平淡地解释:“这种语言光是诵读都具备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异能者念了可能会扭曲现实,一个不慎要么是化身异魔,要么就是当场暴毙而亡。”
“而绝缘者这类凡人念了则是会被污染心灵,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理性也会逐渐崩溃,精神开始溶解。”
“直到某一刻他们融化的意志彻底与吾主的精神达成联系,铸成牢不可破的纽带。”
“那届时血是钥匙,骨是路标,他们的灵魂便是帷幕后的指北星。”
“当月蚀发生,象征着空间壁被分薄的刹那,主人的力量也就将顺着我们的声带爬行至这个世界……”
咣当!
就在这时,不远处某个犄角的旮旯里突然传来一道莫名的声响。
“阿嚏!阿嚏!挖槽这逼地方怎么这么冷?”
于是包括祭司在内,场上所有的声音皆是一顿。
最近几名黑袍人突然齐刷刷地扭过头,只见在兜帽的阴影下,数枚镶嵌在脸上的眼球不停眨着被撕裂的脸皮。
并很快就发现在黑暗的角落中。
有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玄风鹦鹉似乎踩中了地面上的薄冰,一脚滑倒在地。
而在一番骂骂咧咧的吐槽以及打了几个猛烈的喷嚏以后。
随着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整个场上的气氛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远处的黑暗隐隐传来女孩啜泣的哭声时。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
望着摇曳的烛光中,一只又一只眼睛正在发出幽幽的绿光。
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鹦鹉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轻启鸟喙,神色自然地说道:
“哟,哥几个都忙着呢?那你们继续哈,不用管我,我不打扰你们,我只是一只路过的小鸡……”
说着说着它就开始吹起了铃儿响叮当的口哨,企图装作一只人畜无害的小鸟蒙混过关。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傻鸟铲屎官影响了脑子。
现在不趁着大家都一脸懵逼的时候抓紧时间跑,晚了可就真成速冻小鸡肉啦!
看着那只鸟神经兮兮地先是说话又是唱歌,这回又开始在尖叫声中,疯狂扑腾着翅膀在湿滑的地面挣扎着起飞。
所以这是哪来的傻东西?要不我们抓过来献祭一下怎么样?
想必吾主也会喜悦这样的小玩具在那边陪着祂老人家的吧?
一名黑袍人扭头看向祭司,询问是否要抓住对方。
但老人在瞥了一眼后,回了一个“不要随便把什么脏东西都拿来献祭”的眼神。
接着先是示意众人继续祈祷, 而自己则是转过头,对着身上不停冒寒气的男人提醒道:
“你不是使徒,因此想要发挥祂的力量,就要做好随时失去自我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你绝对不能抗拒那种感受,必须……”
“必须发自内心地接受甚至享受自己堕入地狱的那种感觉对吧,我懂,那种感觉我懂,不用再说了。”
格雷森目送那只小小的身影在惊慌失措中,朝着上方维修口的缝隙疯狂逃窜。
而他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在临行前又仿佛想到什么,突然偏过头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主上的名讳叫做千眼之神?我记得以前看过的资料显示,你们不是应该称呼祂为……”
“无面之渊,堕光晨星,血肉之主,千瞳之壳,七冠之蛇,创世之音,奥菲斯■■赫普塔科罗■■纳图斯.....”
年迈的祭司面带微笑,如数家珍,他每吐出一个音节,便似乎有一股莫名的阴风卷起并吹灭了周边的烛火。
而在这一过程中,格雷森仅仅只是聆听那些不可名状、充满了亵渎的词汇,双眼双耳就忍不住感到发疼发烫。
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凝结为胶质状的帷幕,他隐隐看见了时空正在崩断,过去的时光正在飞速倒流。
随着一座由白骨铸造的古老教堂自黑暗中一一浮现。
彩绘玻璃龟裂出蛛网状瞳孔,哥特式的拱顶露出腐烂如肋骨般的塌陷。
他看见了一众信徒正朝着某位发出圣光的模糊身影顶礼膜拜。
他看见了圣母雕像怀中的婴孩,其空洞的眼眶正在渗出稠密的黑色黏液。
而在此时,窗外的世界似乎天黑了。
男人下意识偏过头,于是尚未闭合的眼睑,便看见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正在现实维度外的世界舒展着身躯。
那似乎某种古老的原始虚无,随着无数触须从天际缓缓垂落,比黑夜更黑暗的阴影正在缓缓裂开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于是格雷森这一刻意识到,祂似乎正在注视着自己。
接下来只要向对方伸出手,迈前一步。
自己就将有幸能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双方的精神深度交融,从此再也不分彼此……
轰!
就在这时,随着潜伏在意识深处的另一个自己突然睁开眼,极冻的意志带着凌冽的暴风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噔噔噔,终于夺回呼吸的格雷森忍不住后退几步,粗重的呼吸如正在鼓动的风箱不断起伏。
他一只手死死捂着头,看着前方重新恢复原状,但是在逼人的寒气中逐渐冰封的世界。
年迈的祭司还带着一脸平和的笑容继续说道:“当然,以上这些记不清楚其实也无妨,毕竟连我们这些侍奉者,也更习惯称呼祂为——”
“永恒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