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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委大楼的电梯间里,不锈钢镜面映出谢正风拘谨的身影。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磨破的笔记本,封面上“化安县工作笔记”几个字被雨水泡得发皱。电梯数字跳到18楼时,他突然掏出梳子理了理头发,梳子齿间还卡着根白头发——那是当年在化安抗洪时熬出来的。

“谢书记可算来了。”林昊在走廊里迎上来,年轻干部的皮鞋擦得锃亮,与谢正风沾着泥点的布鞋形成鲜明对比。他指着办公室门上的牌子“监察部副主任”,铜字在日光灯下闪着光:“周书记特意交代,您的办公桌靠窗,能看见护城河。”

谢正风的手指在门牌上轻轻叩了叩,动作像在化安县委办公室时那样小心翼翼。“当年在化安查地沟油窝点,周书记也是这么突然把我叫到他办公室。”

他翻开笔记本,某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多岁的周志高蹲在猪圈旁,手里举着瓶劣质食用油,笑得露出白牙。

周志高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目光撞进谢正风的眼睛。

两人同时想起七年前的暴雨夜,谢正风背着发高烧的留守儿童,周志高打着手电在泥水里探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里山路,鞋里灌满的泥浆比现在的卷宗还沉。

“化安的老同志们还好吗?”周志高递过杯热茶,水汽模糊了眼镜片。

当年跟他在长福镇打拼的干部,现在大多还在县市里打转,有个民政办主任去年才提拔成副镇长,喝酒时总说“跟着周书记那会儿,才叫干实事”。

谢正风的茶杯在桌面上留下圈湿痕:“李会计退休后开了家农资店,上次我去看他,他还说当年你帮村民讨回的补偿款,现在都变成了拖拉机和收割机。”

他突然压低声音,“就是王秘书......去年在拆迁办主任任上被查了,据说收了开发商的好处。”

周志高的指尖在卷宗上顿了顿。

王秘书当年是他的通讯员,写得一手好材料,就是总爱说“水至清则无鱼”。

现在想来,有些种子早在那时就埋下了。

“查得好。”他翻开谢正风的履历,某页记载着男人在化安拒收开发商贿赂的事,对方送的金条被他直接扔进了纪委院子,“这点你比他们强,守住了底线。”

林昊抱着高晓川案的补充材料进来时,正撞见谢正风在翻监察条例。

老书记的钢笔在“回避制度”那栏画了道波浪线,旁边批注:“与被审查人有亲属关系者,需主动申请回避,化安经验:避嫌才能立信。”

“谢主任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林昊把卷宗推过去,年轻干部的目光在“高晓川曾救过林老”的备注上停留片刻,“我爷爷昨天又打电话来,说......说看在旧情上放他一马。”

谢正风的手指在“滥用职权”那条证据上敲了敲:“当年在化安,有个村支书是我战友的爹,挪用扶贫款盖祠堂,最后还是我带人去抄的家。”

他合上卷宗,镜片后的目光异常坚定,“老话说‘军中无戏言’,纪委也不能讲私情,不然老百姓怎么信我们?”

窗外的护城河边,几个老干部在钓鱼。谢正风望着那个穿军大衣的背影笑:“那是高老的警卫员,当年在化安蹲点时,跟我睡过一个炕。”

他突然指着河对岸的居民楼,“三楼那家,男主人是化安移民过来的,当年他儿子的学费还是周书记垫的。”

周志高想起那个总爱躲在门后的小男孩,现在应该上大学了。

手机里存着他去年发来的照片,穿警服的小伙子站在警校门口,配文“要像周叔叔那样正直”。

网络舆情系统弹出新提示,#纪委新官 谢正风#的话题下,有化安网友发长文回忆:“当年谢书记为了查假种子,在田里守了三天三夜,中暑晕倒在玉米地。”

下面跟着张老照片,谢正风被村民抬着,手里还攥着袋假种子。

“高晓川的老婆去林老家哭闹了。”苏晴抱着平板闯进来,小姑娘的马尾辫晃得厉害,“说要是高晓川被抓,就去跳楼,林老把她轰出去了,说‘我林家没有贪赃枉法的亲戚’。”

谢正风突然笑了:“这招我在化安见多了。有个村长老婆抱着孩子堵镇政府,说不撤案就跳井,最后被她男人的贪污账本打脸了。”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旧U盘,“这是我整理的化安反腐经验,里面有二十个典型案例,或许对林书记有用。”

林昊接过U盘的手微微颤抖。盘身上贴着的便利贴上,谢正风用铅笔写着:“反腐如除草,要连根拔起,更要种上庄稼。”

年轻干部突然想起周志高说的“不仅要查处腐败,更要建立制度”,此刻才算真正明白其中的分量。

傍晚的夕阳把走廊染成金红色,谢正风的笔记本摊在桌面上,最新一页写着:“监察部近期工作计划:1. 完善回避制度细则;2. 整理各地反腐案例库;3. 向化安学习‘阳光公示’经验......”

周志高看着那行字笑了。

当年在长福镇,谢正风就爱用这种流水账记工作,现在看来,踏实或许比花哨更有力量。

他想起刘晓雅下午发来的信息,说谢正风的爱人正在帮忙整理婴儿房,“她说老谢这人看着木讷,其实心细得很”。

林昊拿着高晓川案的逮捕令进来时,谢正风正在给化安纪委打电话。

“把那几个扶贫款挪用案的卷宗寄过来,”他对着听筒说,“对,给新同事们做案例教学......什么?王秘书在狱中写了忏悔书?好,我一定看看。”

挂了电话,他望着林昊手里的逮捕令:“当年在化安,我也犹豫过,但看到村民们在雪地里举着‘还我公道’的牌子,就什么都想通了。”

周志高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护城河边的钓鱼人收起了鱼竿。

谢正风收拾帆布包的动作,像极了当年在化安下乡时的样子,笔记本、钢笔、放大镜,每件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

“明天带你去见几位老首长。”周志高拍着他的肩膀,“李老总说,现在的年轻干部缺的不是文化,是在泥里滚过的经验。”

谢正风的皮鞋踩在走廊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昊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对周志高说:“我好像明白您为什么调他来了。”

年轻干部的声音带着顿悟,“他就像面镜子,让我们知道该守住什么,该放下什么。”

周志高没有说话,只是翻开高晓川案的卷宗,在谢正风批注的“法理大于人情”那行字下面,轻轻画了个对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