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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阿克詹的剑熄灭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那柄燃烧着烈焰的长剑,竟在阿克詹高举过顶的刹那,火焰尽数收敛,宛如冷却的烙铁。

但下一秒,他们明白了。

那不是熄灭,而是熔炉开刃前的最后沉寂。

正如阿克詹跟随铁达森老爷子锤炼技艺的每一个日夜。

铁锤千次锻打,炭火百次淬炼,只为了在金属最炽热的瞬间,找到那唯一的熔点。

这是最容易的瞬间,也是最难的瞬间。

只要处理不好,所有的努力将全部白费。

“黎明......”

不是火焰,不是光芒,而是比黎明更纯粹的一线炽白。

宛如黑夜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天光倾泻而下。

他们仿佛真的看见了天亮,看见了黑夜尽头的地平线被晨曦刺穿,看见了污秽溃散、黑暗退避的世界。

这就是阿克詹被称为破晓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能斩出多么华丽的火焰,而是因为。

他的剑,永远在最黑暗的时刻,劈开第一道曙光。

黑暗再深,只要有一线光就够了。

但转瞬即逝的光明,终究照不亮永夜。

阿克詹的剑悬停在最高处,炽白的锋芒在剑尖凝聚,宛如一颗即将坠落的晨星。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却不是为了斩下这一剑。

而是为了,将它送出去。

“丫头——!”

他暴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竟是将那柄燃烧着破晓之光的长剑直接掷了出去!

长剑旋转着划破污秽的浊流,拖曳出一道炽白的轨迹,宛如流星撕开夜幕。

它飞越战场,越过混乱的厮杀,直指那道仍在污秽中的金色微光。

阿克詹的嘴角扯出一丝狂放的笑。

“你不是要救她吗?”他对着黑手咆哮,“那就接好了——!”

这不是斩杀敌人的剑,而是赠予黎明的剑。

黑暗必须被刺穿,夜幕必须被撕裂。

而这道光,他要亲手送到那个固执的丫头手里。

黑手庞大的身躯突然僵住了。

在这片充斥着杀意与绝望的战场上,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人类最纯粹的情感。

那个男人掷出的不只是一柄剑,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盼。

三个头颅同时低垂,六只浑浊的龙瞳中映出那道划破长空的黎明之光。

活下去,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这又何尝不是黑手的愿望?

它想去旅行看北境的极光,想品尝世界各地的美食,想站在世界尽头听潮起潮落。

但现实如同冰冷的锁链,当污秽侵蚀灵魂的那一刻,它就注定与这些平凡的美好永别。

爱姐姐的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

当黎明之剑刺入腹部的裂痕时,污秽视界里翻涌着无数炽热的情感。

阿克詹近乎执念的守护、鹤望兰孤注一掷的信任、雪莲冰封战场的决断。

战场上所有人的情绪如同熔岩般灼烧着它的灵魂。

错了吗?

不......怎么可能错!

“吼——!!”

震天的龙吼掀起污秽的风暴,但这一次它的攻击不再疯狂。

六只龙瞳精准锁定战场每个角落,触须如审判之鞭般扫过人群。

火焰与暗影交织成死亡的罗网,席卷了一片又一片渺小的人类。

中央的龙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失去武器的阿克詹,看着他在污秽狂潮中徒手撕开一条血路。

这个男人的已经浑身都是伤,却依然固执地向着龙腹突进。

污秽诞生于人类对世界的绝望,此刻却在逼迫人类展现最极致的希望。

那些被触须击飞的骑士,被火焰灼烧的法师,每一个挣扎着爬起的身影,都在它污秽的视界里绽放出璀璨的光斑。

又一波触须破土而出,这次直接掀翻了阿克詹。

污秽物质缠绕上他的四肢,腐蚀性的黑雾开始吞噬皮肤。

想要希望?

那就直面这个世界所有绝望情绪的集合体吧!

阿克詹咬紧牙关,双手抓住缠绕在脖颈的触须。

那些污秽物质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

战死者的哀嚎、受难者的诅咒、堕落者的狞笑,所有负面情绪如同毒液般顺着皮肤渗入血管。

“靠......”

他额角青筋暴起,掌心燃起火焰。

“怎么反倒把人家打清醒了!”

每扯断一条触须,就有更多负面情绪影响着心智。

“净他妈给老子看些糟心玩意!”

阿克詹突然暴喝,浑身爆发出熔炉炸裂般的火光。

那些缠绕的触须在烈焰中蜷曲碳化,化作黑灰簌簌落下。

“你们......”

阿克詹回头发现战场所有人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每个仍在战斗的人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停滞,有些人甚至丢下武器跪地呕吐。

他们正在经历污秽中最黑暗的片段,那些构成这个怪物的全部悲伤。

像这样的事情,黑手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遍。

“呵呵......”阿克詹咧开染血的嘴角,笑声沙哑而破碎,“你这家伙......是在选拔人吗?”

他狠狠掐住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指甲深深嵌入伤口。

剧痛像一柄尖刀刺入混沌的意识,让那些翻涌的负面记忆暂时退散。

猩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焦土上烫出嘶嘶白烟。

战场上的形势逐渐明朗,那把黎明之剑依然插在龙腹的裂痕中,剑身上的光芒却诡异地被某种力量抑制着。

特蕾西娅的灵魂之火明明就在咫尺之遥,却始终保持着微弱的脉动。

仿佛在......等待什么。

“哈......原来如此......”阿克詹突然笑出声,喘息着撑起膝盖,“那丫头......根本早就能醒了吧?”

他环视四周。

雪莲正单膝跪地调整呼吸,鹤望兰的银发像战旗般飘扬。

更远处,两位教会的主教,还有零零散散还有十几个身影在挣扎起身。

这些还能站起来的人,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那不是复仇的怒火,而是更纯粹、更顽固的某种东西。

“喂!三头蜥蜴!”阿克詹突然朝天空竖起中指,“你的测试......”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太老套了啊!”

阿克詹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突然明白这场战斗的本质,不是武力对决,而是一场残酷的资格认证。

它在质问每个参与者,你们凭什么值得她牺牲?

这个世界凭什么值得被拯救?

这场屠杀早已偏离复仇的本意,变成了最残酷的资格认证。

它要亲眼见证,这个把她们逼上绝路的世界,是否还存在值得拯救的觉悟。

“少自以为是了......”

他扯下早已破烂的披风,露出布满陈旧伤疤的后背。

“有些事情,得见面才能说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