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班消失了。
不是被火焰焚尽,不是被利刃斩断,甚至不是被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撕碎。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了,像是一粒被风吹散的尘埃,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干净。
没有挣扎,没有惨叫,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特蕾西娅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丝近乎讥诮的笑意,望向那逐渐被晨光浸染的天空,缓缓竖起中指。
这个动作里包含的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彻底的蔑视。
对神明的蔑视。
对那群高高在上、操纵命运、却连现世都无法直接干涉的所谓神明的蔑视。
阳光洒在她的指尖,像是试图净化她的不敬,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她现在仍是人类的身躯,行走于大地,呼吸着空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她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不是需要信徒祈祷才能显现的幻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可以触碰的存在。
神明能拿她怎么样。
降下神罚。
可她的灵魂早已在污秽与神力的淬炼中扭曲重塑,连死亡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
派遣信徒围剿。
可那些凡人连直视她的资格都没有,就像乌尔班一样,连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就会从世界上干干净净地消失。
特蕾西娅轻轻呼出一口气,晨风掠过她的发梢,像是世界在颤抖。
战场寂静得可怕。
没有堆积如山的尸骸,没有折断的刀剑,甚至连血迹都稀薄得近乎透明。
仿佛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用橡皮擦轻轻抹去了战争的痕迹。
那些从神时凝滞中苏醒的幸存者们僵立在原地,瞳孔剧烈震颤着,却没人敢真正抬起视线。
她现在......算是神明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开,又立即被更深的恐惧碾碎。
“审判主教......消失了......”
颤抖的询问飘散在凝固的空气中。
“动了!她走过来了——!”
特蕾西娅踱步到光明主教伊森尼尔面前时,后者法袍下的膝盖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当莱恩下意识想要移动时,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咚!”
圣骑士的膝盖砸进地面。
但这根本不是针对他的惩戒,而是穿透他躯体直接作用于背后天使虚像的恐怖压制。
“豁......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特蕾西娅将视线放在伊森尼尔身上。
曾经一尘不染的光明主教,如今也为了这个世界奋斗到浑身泥土。
特蕾西娅伸手拂过伊森尼尔胸前的光明圣徽。
“我亲爱的主教大人......圣女这个身份,还是留给那些愿意早起祷告的乖孩子吧。”
伊森尼尔的喉结滚动着。
这个曾经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的哑巴少女,如今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神明般的重量。
“谢......”
主教从牙缝里挤出的单音节词还未落地,特蕾西娅已经轻笑着转身。
她的脚步声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因为她要看看亲爱的朋友们。
“喂喂喂......”
蹲下身时,特蕾西娅的语调突然切换成往日里那种懒洋洋的腔调,指尖戳着雪莲冰凉的脸颊。
“某位总催我睡觉的圣女小姐,现在躺得倒是很安详嘛?”
幸好雪莲昏迷了过去,要是还能活蹦乱跳的,那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朝阳恰好在此刻越过云层,特蕾西娅掌心浮现的光晕不像圣光术那般刺目,更像是将朝霞揉碎后提炼出的暖意。
她拨开雪莲被冷汗黏在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这次轮到我说教了。”
当第一缕真正属于凡世的晨风吹过战场时,雪莲的睫毛在光影交错间轻轻颤动。
“先让你长长记性,让你好好的睡个懒觉。”
特蕾西娅立即换上促狭的笑容,指尖恶作剧般弹了下对方的鼻尖。
鹤望兰站在石块上的姿态依旧挺拔如枪,只是眼睑上凝结的黑色雾霭让这幅英姿飒爽的画面蒙上诡异的阴影。
那只漆黑的麻雀安静地蹲在她脑袋上,细小的爪子不时抓挠几下。
“我们风一般的鹤望兰小姐,这次战斗的滋味可还尽兴?”
她突然踮起脚尖,手指在对方眼前夸张地摆动。
失去视觉的鹤望兰毫无反应,唯有那只污秽凝聚的麻雀猛地竖起羽毛。
“污秽......那你现在是最强的了。”
在这个距离,她能清晰看见对方瞳孔里翻涌的黑色潮汐中,自己的倒影正如灯塔般灼灼发亮。
特蕾西娅太过于耀眼,以至于鹤望兰的视界里直接被光辉所笼罩。
那只麻雀发出无声的尖叫,羽翼扑棱着洒落沥青般的黏液。
特蕾西娅随手捏住这团污秽造物,过了一会儿它居然开始亲昵了起来。
“不过别担心,等你看腻了我的样子,自然就能看见其他东西了。”
在鹤望兰被黑暗封闭的视野里,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正在不断坍缩成刺目的光斑,如同正午时分直视太阳后残留的灼痕。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特蕾西娅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所有人爱着她的人全部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是......这幅画卷还没有结束,还需要更多人的画师来参加作画。
只不过......在此之前。
“先回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