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福静静地伫立在冷冽的寒风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却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终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心中的某个决定已经尘埃落定,但这个决定显然让他感到无奈和痛苦。
月色如水,洒在他那堆银砌玉的衣襟上,折射出七分清明和三分孤寒。他的下颌紧绷着,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在寒泉中浸泡过最后一道工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然而,在这冷峻的外表下,他的喉结却在暗处微微滚动着,咽下了一口含在口中许久的口水。
寒风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戚福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捕捉到了这个动静。只见马武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手背青筋暴突,如同地龙翻身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
马武的身上散发着虎豹撕碎猎物时的戾气,他的脚步蹬蹬作响,仿佛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他的到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当马武站定在戚福身前时,戚福才注意到他身上渗血的布条,那布条上的血迹竟如同刑场上溅开的血点子一般,触目惊心。
马武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和不甘:“少爷,那杂种在咽气前,还啐着血沫嘲笑我们,说我们不过是些杂鱼罢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有三百多人在那里埋伏着!”
说完,马武猛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旁边的古树。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古树被震得簌簌发抖,陈灰纷纷落下,仿佛也在为这场失败而叹息。随着风吹过,点点枯枝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仿佛是这场悲剧的余音。
戚福面沉似水,他手中捻着一根随手捡起的枯枝,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枝头,凝结成一层冰冷的银霜,仿佛是大自然为这根枯枝披上的一件银鳞甲胄。寒风瑟瑟,却吹不散他眉间突然浮现的一道深深竖纹,那道竖纹犹如刀刻般深邃,透露出他内心的凝重与决绝。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变成了两点闪烁着寒光的银星,宛如淬了毒的箭矢,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一阵突兀的笑音突然响起,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撞碎了风声。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戚福的手心里,那根被他碾碎的枯枝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是等待已久的答案终于揭晓时的动静。那声“弟兄”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比烙铁还要滚烫的决绝,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然而,戚福的动作却与他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刃,开始精心地雕刻起那截已经破碎的枯枝,仿佛这是一件稀世珍宝。
“把麻寨中所有的弟兄都带上,”戚福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务必要让破马场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他的声音平静而冷酷,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马武紧跟在戚福身后,静静地听着他的安排。当他们路过一处漏下月光的地方时,月光如银,映照在马武的侧脸上,使他的面容看起来犹如修罗殿中降临世间的玉面阎罗,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
终于,他们到达了落脚之处。手下人上前示意,告诉戚福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戚福微微点头,对众人说道:“先让弟兄们吃了,随后跟随马武走一趟。”
他的话语简洁明了,众人心中都明白,接下来的任务恐怕不会轻松。然而,或许是因为内心早已有了答案,他们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各自散去,前去填饱肚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艰难挑战。
饭食过后,麻寨里一片冷清,只有冷风在肆意地呼啸着。栾卓原本静静地躺在吊床上,突然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猛然转过头去。这一动作使得他的肩颈处绷起了青筋,同时也牵扯到了他身上的旧伤,一阵剧痛袭来,让他的唇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撑起了半个身子。
戚福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注意到栾卓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一块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麻布,而在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一些新抓挠出来的草屑。戚福心里不禁一紧,他意识到,或许在来这里之前,栾卓就一直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莫动。”戚福连忙快步走到吊床前,他的脚步带起了一阵山风,那风中夹杂着初愈的草药味道,直扑到栾卓的脸上。戚福伸出两指,准确地扣住了栾卓的腕骨,当他感受到对方脉象的虚弱时,心中更是一沉。然而,当他的掌心触碰到栾卓的皮肤时,却感觉到了一股粗粝的温热——这是栾卓那历经刀头舔血二十载所留下的茧,如今,这层茧却被一层冷湿的水汽所包裹着。
就在这时,火烛突然爆开了一些星火,这些星火映照在栾卓的眼瞳里,使得他眼中原本跳动的光变得明明灭灭,就如同深潭底那正在苦苦挣扎的困兽一般。
“少爷到底是让弟兄们去做什么事情了啊?怎么到现在都听不到一点动静呢?”栾卓面露忧色,似乎对少爷的安排有些担忧。
戚福回答道:“马武带人去攻打马场了,我估计伯言大哥应该就被囚禁在那里。本来我们还以为对方没多少人呢,结果马武回来禀报说那里足有三百多人!所以才决定速战速决,尽快把伯言大哥救出来。”
戚福听后,眉头紧紧皱起,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栾卓掌心新结的刀疤,感受着那道狰狞的伤痕。他的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气声,就像砂纸擦过铁器一般,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少点伤亡当然更好了,福寨已经有太多的弟兄牺牲了。这一趟去啱城,真是太不值得了……不值得啊……”戚福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仿佛这一场行动让他失去了太多。
栾卓的喉结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一般,剧烈地上下滚动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药碗边沿发出的清脆响声。他那原本垂落在眼角的发绺,此刻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遮住了他眼角因为痛苦而不断抽搐的肌肉。
然而,尽管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颈侧却暴起了一根根蚯蚓般的青筋,仿佛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终于,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咳嗽,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早知……早知那夜该……咳……”栾卓的话语被咳嗽声打断,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颤抖,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突然,他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了一下,猛地呛出了一口锈红色的血沫,那血沫溅落在草席上,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污迹。
栾卓的五指紧紧地抠入草席中,他的掌纹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仿佛他要将自己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硬生生地碾进这泥地里一般。站在一旁的戚福见状,连忙用肩膀抵住栾卓那颤抖不已的肩胛,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就如同当初栾卓救他时那般稳当。
“栾大哥,莫要自责。这并非你一人之力所能扭转的局面,而且少爷我日后还需要你的尽力相助呢。”戚福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试图安慰栾卓那颗饱受折磨的心。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阵疾风突然刮过,吹得门窗哐当作响。戚福急忙转身,用身体护住那被风撞得门框乱响的一角,生怕有什么东西被风卷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没有瞥见栾卓眼角那突然滚落的一滴浊泪,正悄无声息地渗进了草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