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蒙蒙的阴影中,戚福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的鞋底无情地碾碎了地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仿佛将那枯枝硬生生地撕裂成了七节。
戚福静静地站在那里,背靠着一旁的枯树,他用树干轻轻地拧了拧背后发痒的地方,似乎想要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然而,就在枯枝断裂的声音划破这片死寂的时候,一股久违的燥热突然涌上了他的喉头,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他不禁对眼前的遭遇产生了一丝厌恶,心中涌起了对过去的回忆。他想起了带领福寨众兄弟离开福寨时的那一刻,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而此时,阿兰搀扶着的老妪正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走半步都显得异常吃力。她手中拄着的竹杖,轻轻地叩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节奏缓慢而沉重。
驼背婆婆的发丝在风中有些散乱,她用手拢了拢,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戚福这边。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审视和打量,似乎在观察着戚福的一举一动。
戚福注意到了驼背婆婆的目光,他连忙快步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满满的善意,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彼此之间的紧张气氛。
“老咯,还得要人等着,福寨当事的不会怪罪我这老婆子吧?”老妪边说着边缓缓地将人搀着走到了石凳跟前,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上面。当终于走到石凳前时,戚福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住,然后叠掌施礼,他的双臂紧绷着,宛如苍松盘虬一般,显示出他对老人的极度恭敬,态度放得很低。
老妪那如枯竹般的手指轻轻地搭在阿兰的胳膊上,她那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瞳孔里此刻更是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雾色,让人难以看清她的真实想法。当阿兰搀扶着她慢慢落座时,老妪那灰扑扑的布衣摆擦过地面,掀起了一小片尘埃,如絮般在空中飞舞。然而,就在她的脊背触碰到石凳的瞬间,却突然挺直了起来,仿佛那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一些生机。
阿兰见状,连忙屏息退后,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到老人。夜晚的风悠悠地吹着,带着些许凉意,轻轻拂过老妪和戚福的身体。阿兰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老妪搁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只见那五指正在微微颤抖着,关节处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似乎随时都可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皮肤。老妪的另一只手则交叠着压在那根竹杖之上,仿佛这样可以让她稍微稳定一些。
“此事原要早禀。”戚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冷,就像冰河初融时的潺潺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他的喉结在那刀削似的下颌下微微滚动了一下,接着说道:“本想此事更该找周寨主商议,只是此时她还在昏迷之中,而眼下的状况又是如此紧急,这才斗胆让阿兰请婆婆前来。”
戚福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婆婆,我之所以特意前来,就是想跟您说明一下情况。实在难以拖延,这么突然地来打扰您。”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老妪会如何回应。
稍微思索了片刻,戚福决定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现在麻寨的情况和我们福寨一样,都遭到了苟洪的毒手。他派来的那些手下,不是死就是伤,您也看到了他们的凶残,显然是想要把整个麻寨都灭掉啊!”说到这里,戚福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
他定了定神,接着说:“所以,阿福我斗胆恳请麻寨能够迁徙,跟我一起去边境线那边。福寨已经在那里开始建设了,等麻寨到了,直接搬进去就好。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安全一些,也能避免被苟洪继续迫害。”
戚福的话刚说完,老妪那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猛地睁开,仿佛被他的话惊醒了一般。她那布满深深皱纹的眼睑像被风吹动的窗帘一样,迅速掀起,露出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瞳仁。
与此同时,老妪那苍老的手掌紧紧捏住了藤椅的扶手,由于太过用力,她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那抖动的频率,让人看了都不禁心里一揪,仿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一百七十年。“老妪沙哑低语裹着痰音,枯唇在晨曦中翕动如残蝶振翅,“麻寨每一块每一处都嵌着先祖指血。“她枯枝般的手指倏地刺向外几步,那棵古老到几个成人才能合抱的树上。阿兰看见老妪青灰指甲缝里渗出丝缕血痕,却仍倔强地钉在竹杖上。
突然间,只听得“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铁条上,发出清脆而又沉闷的撞击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道惊雷,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而就在这叮咚声中,忽然有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如裂帛般破空而起。这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时代,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沧桑和威严。
老妪听到这声音,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她那浑浊的眼珠深处,竟有一滴泪珠滚落下来。然而,这滴泪珠还未等落地,就被她那干枯如柴的手狠狠地抹去了。
老妪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那佝偻的脊背就像一座被积雪覆盖的山岭,横亘在那里,显得异常的沉重和苍老。她身上的麻布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她的坚韧和不屈。
“老婆子我做不了这个主啊,你这福寨的主事人,还是再等等吧……”老妪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痰鸣,那声音就像夏日里的闷雷,低沉而又压抑。
“寨子里的那些老骨头们,有几个愿意离开这埋骨之地呢?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来……”老妪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悲凉,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暮色渐浓,老妪那枯槁的手指紧紧地掐住阿兰的小臂,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一丝依靠。她佝偻着脊背,艰难地迈着步子,朝着归去的路缓缓挪动。她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渺小和孤独,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老妪身上的葛布衣在风中拖出一道长长的鬼魅般的影子,每一道衣褶都似乎凝结着拒绝的锋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她始终没有回头,那蜡黄的眼皮像是被千斤重的铜钱坠着一般,沉甸甸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
唯有她那抿成青灰色的唇线,微微颤动着,仿佛在嘟囔着一些什么。这些话语,与其说是在给戚福解释问题所在,倒不如说是她在自言自语,想要让戚福看清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