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垂着头,刻意压低了嗓音,用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腔调开口,声音沙哑又虚弱,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俺是南方人,家里遭了水灾,房子被大水冲没了,爹娘……爹娘也没了……”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强忍悲痛,“听人说这儿城里能讨着口饭吃,就一路爬过来了……走一步歇三步,腿也磨坏了,胳膊……胳膊也被砸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让那条用布条吊在脖子上的“断了”的胳膊晃得更厉害,露出的手肘处还沾着些暗红的“血渍”;那条刻意弄瘸的腿也颤巍巍的,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忍受剧痛,整个人瞧着格外可怜,任谁看了都得心软。
旁边几个乞丐本还因为突然闯来个陌生人有些不快,想呵斥几句赶他走,可见他这惨状,心里那点火气也淡了下去。反正每天讨来的钱够不够自己填肚子都难说,多个人少个人的,只要别碍着自己的地盘,也没什么大不了。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乞丐,从破碗里分出半个干硬的窝头递过去,语气生硬却带着点善意:“拿着吧,先垫垫肚子。这儿虽然人多,抢地盘的也不少,但只要肯熬,总能混口饭吃。”
顾北连忙用“没受伤”的手接过窝头,紧紧攥在手里,低着头小声道了谢,声音细若蚊蝇:“谢……谢谢大哥……”他顺势往墙角缩了缩,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更卑微些,和那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混在了一起,从远处看,几乎分不出差别。
他微微抬眼,眼帘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街角的杂货铺、来往行人的神色、远处巡逻的警察……同时,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乞丐们闲聊的只言片语,谁的地盘在哪片,哪个路段容易讨着钱,最近有没有“上面”的人来查……这些零碎的信息,他都默默记在心里。
第一步,算是顺利混进来了。
到了下午,猴子果然过来了。这群乞丐说是讨饭,其实暗地里都受他照拂——每月给点钱,关键时刻替他盯个梢、传个话,也算各取所需。毕竟要是不给他们点甜头,真到了办事的时候找不到人,麻烦的还是自己。
猴子刚出现在街角,趴在顾南家门口的黑子就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它本来想冲出去看一看,脚步都抬起来了,却突然想起顾南临走前的交代:“待在屋里别出来,见了生人也别乱吠。”于是又乖乖趴下,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猴子的方向。
顾北用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轻轻唤了一声,黑子立刻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顾北在心里无声发问:“黑子,我在外面,这个刚刚来的是不是就是一直盯着顾南家的人?”
黑子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心声”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顾北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错,刚刚来的这个瘦高个,就是最近总在附近转悠、盯着顾南家的人。
顾北的目光落在猴子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走路脚跟先落地,腰杆挺得笔直,手臂摆动的幅度很稳,一看就有点功夫底子,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但他现在没打算动手,一来不清楚猴子背后还有多少人,二来要是现在把他收拾了,后面的人断了线索,岂不是白费功夫?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跟踪本事,还比不上这条小黑狗?
猴子走到乞丐堆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挨个分发下去,嘴里骂骂咧咧:“都机灵点!尤其是盯着南边那户人家的,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我,少了你们的好处!”
分发完钱,他又向相熟的乞丐打听:“那姓顾的今天没出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皱了皱眉,没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他心里盘算着:现在还不是和冉秋叶动手的时候,那女人带着孩子,动她容易引人注意。等许大茂放电影那天,院里人多眼杂,乱哄哄的正好下手,不容易被发现。
猴子走的时候,顾北悄悄跟了上去。他猫着腰,借着路边的树影、电线杆子做掩护,脚步轻盈得像猫,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想试试,以自己的身手,能不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摸清他的老巢,甚至……要是机会合适,能不能迅速将他们一窝端了。
一路跟踪下来,猴子压根没发现身后多了个“尾巴”。他还在琢磨着晚上的计划,丝毫没察觉到,危险已经悄悄盯上了自己。
就在这时,麻子突然从阴影里窜了出来,手里的刀“噌”地架在了顾北脖子上,刀锋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带着股铁锈味。顾北其实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只是没料到这人竟和猴子是一伙的,更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直接。
他正想趁麻子手腕微松的瞬间动手,猴子恰好从外面走了回来,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麻子眼睛盯着顾北,头也不回地问猴子:“这小子一路跟着你,怕不是有问题,要不要直接解决掉?”
猴子摆了摆手:“不必。他是我刚找来的乞丐,后面的行动还得用着他们这些人打掩护。”
麻子迟疑地看了猴子一眼,见他眼神笃定,便缓缓收回了刀,刀刃划过顾北脖颈时,带起一阵冷风。
猴子转向顾北,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不是该在那边盯着冉秋叶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什么岔子了?”
顾北心里清楚,现在绝不是动手的时候——就算杀了这两人,也查不出他们背后的主使,反而会打草惊蛇。他故意佝偻着背,声音嘶哑地说:“我是按你们说的盯着人,可……可你们还没给我钱啊。”
猴子一听是这事,脸上露出点不耐烦的笑,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扔给顾北:“就这事?明天我还来,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顾北捡起钱,揣进怀里,故意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每一步都透着“虚弱”,直到走出巷子口,才悄悄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