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野兽铁笼。
“我劝你最好别搞什么花样!老实待着!…”
身体撞击在铁笼上邦当作响,领口被断刀流一把拽起的瞬间,他的话息吐到了我脸上,
“…兴许还能多活几秒钟。”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一笑,
“呵呵…断二少爷请放心,我不敢怎么样……”
片刻的凝视后,他带着不屑的哼气声离开了。
被扔在铁笼里的我看着脚下肮脏的地面。
我一直以为,这该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游戏”。
毕竟,那位断老爷曾经说过,
(“你们这些下人,能活着就不错了!竟还奢望追求什么生命的意义?”)
所以我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其他人的同行,但我也轻笑,因为他不知道,“活着”,早就已经是我最不看重的东西了,我心中所想的,只有“复仇”!
所以,我拿出在断刀流离开前从他身上顺走的钥匙。
所以,我扭动钥匙打开铁笼。
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
我游走在这片漆黑的黑街斗兽场中,手指轻轻抚摸着映有裂痕的墙壁,潮湿冰冷的触感告诉我,这片区域早已经离开了地面之上,而这一道道裂痕也在提醒我,摧毁这里远比我预想的要容易。
我勾起嘴角,环顾四周,现在只需要找到……
“你是在找这个吗?”
忽然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一惊的扭头,瞬间瞳孔一颤,
“断…英……?”
站在我面前不远处的人,正是断家的大少爷,也是“那日”被我利用来进入断家的人。
只是他现在蓬头垢面,满身灰烬,早没有了当日的风采。
我看着他含笑的脸,又在下一秒藏起自己不经意间露出的警惕神情,勾起嘴角,然后俯下身子故作镇静,
“大少爷,您在这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却在一秒钟的愣神后走到我面前,抬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什么‘少爷’,断府的‘大少爷’我早就不想当了,而我现在在这里的目的…...或许与你一样。”
我震惊的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
他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原来,我“那日”的拙劣手法早就被他看穿了。
“哈哈,我当时一看就知道你是想利用我进入断府,你的眼睛早就暴露了你的心思。”
原来,他早就不满那位断副市长的所作所为。
“…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在劝阻他…但他最后却把我囚禁了起来……”
原来,他想的比我想的要更多。
“…除了这个斗兽场,还有一个地方,叫‘黑街工厂’!……”
他告诉我,那个工厂一直在暗中奴役狼人工作,并且用兽人的骨血熬制一种特殊药剂。
工厂中不服从管教的狼人就会被送到斗兽场,要么…用残破的身躯一直战斗,成为权贵的“玩具”,要么…融化骨血流回黑街工厂,成为原料……
他将手中的烟花火药递到我手中,告诉我工厂和斗兽场的某个地方是连通的,炸掉这里,工厂就也会坍塌。
他笑看向我,“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早上的‘战斗’打的很漂亮,‘永夜’终于解脱了,它的灵魂…终于‘自由’了……”
他带我走遍了斗兽场的每个角落,带我看了被藏在后场中,囚禁在铁笼里,满身伤痕,又不肯屈服的动物们,
“他们不该被关在这里…”
而我认出了它们,它们大多都是妈妈曾经在马戏团里一起的伙伴......
他又带我触摸了墙壁中隐藏起来的缝隙,
“这些暗门就是那些权贵们通往这里的道路……”
然后闪着认真且坚定的目光看向我,
“……要跟我…合作吗?”
我一直认为,这该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游戏”。
但现在我想,或许…我可以信任他。
“……嗯!”
……
第二天来的很快,彩带飘扬,宾席高坐。
升降台带着铁链的咯哒声,将我连同这在昨晚没能困住我的铁笼一起升上了斗兽台,像一只野兽一样被无数双眼睛观赏。
我抬起眼眸,铁笼大开。
宾席高呼,他们在期待着一场“人兽”与兽人的大战。
我走出铁笼,看向场地对面笼中的“撒旦”,与他目光交错,准备为“游戏”开场。
可就在这时,
“等等!”
断刀流的声音忽然出现。
我随声音侧目望去,却瞬间瞳孔一颤。
从黑暗中映出的,除了断刀流狡黠的笑容,还有他手边铁笼里的…单刀!
“应弦!应弦你怎么样?!”
单刀的声音像是一道道雷,劈在我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给他钥匙和地图了吗?他没逃出去吗?
无数问题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但很快,断刀流给了我答案。
“我还以为这家伙逃跑了呢,没想到今天早上居然又出现在了断府...”
“呵,你猜怎么着?更可笑的是这畜生被发现之后,不是想着逃跑,而是一遍遍的问我:你们把‘应弦’...给怎么了…”
断刀流的声音声声刺耳,
“哈哈哈......所以,我就带他来见你了......应,弦。”
更是笑的令人反胃。
逐渐紧握的拳头,带着我暗下的眼眸,于口中溜出一句暗骂,“……笨蛋…”
“所以我就想,要不然给今天的表演,加点料呢?!”
可还未等我想出对策作出反应,在断刀流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支注射药剂猛然随他胳膊的摆动刺入了单刀的身体…
“单刀!!”
……
我一开始时想,等报完仇,就回家吧,回到那片开着太阳花的地方,守着爸爸妈妈的墓碑。
可认识单刀后我又想,等报完仇,就和单刀一起逃跑吧,去看山川湖泊,去追寻真正的自由。
再后来,我的那次鲁莽的刺杀失败了。但我想,就让单刀先跑吧,如果我能活着离开断家的话我再去找他。当然,如果他不记恨我那天晚上对他说的那些过分的话的话。
但现在,这个笨蛋,给了他钥匙又拐回来,送了他地图却不知道逃跑,这下好了......兵刃相向了吧......
“......你这个...笨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单刀的黑豹形态,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那锋利的獠牙。
锋利的牙尖流下粘稠的口水,同我卡在他嘴间的手臂流下的鲜红血液一起,滴答在我眼边。
“......快...醒醒!!”
昨晚,断英曾告诉我,黑街工厂研制的那个药剂对于人类来说是毒药,但对于兽类来说就是狂躁剂,可以瞬间让兽类陷入狂暴状态。
因为用狼人的骨血制备出来的效果最好,所以,他们私底下管它叫——狼毒。
“撒旦”也说过,之前为了能让“节目”效果更好,他们每次都会给“永夜”注射一支药剂,所以每次“永夜”都会发疯般的攻击场上的人,但目前药剂的效果也只能维持差不多5分钟。
我看向这压在我身上,口中还咬着我胳膊的单刀的眼睛,我看的出他的瞳孔在颤抖,他在同体内翻涌的血液做对抗。
我忍着疼痛勉强勾起嘴角,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笨蛋单刀,让你跑,你却偏要拐回来......很难受吧......别怕...5分钟后就好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从侧面传来,随后便是断刀流倒地从我眼角余光划过去的场景。
“弟弟,别再执迷不悟帮父亲做事了!”
断英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看样子他们两兄弟的战争也开始了。但我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单刀泪水溢出的眼眸里。
一瞬间,看着这双眼睛,我竟有些感动,一声不经意的笑从我口中滑出,
“哈......虽然是个笨蛋......但...算了......单刀,如果我们能一起逃出去的话......要一起去看雪山吗?”
不知是我的这句话触动到了他,还是5分钟的时间过的有这么快,又或是此刻断刀流忽然飞扑过来的身影惊吓到了他,只见这双黑的发亮的眼眸突然闪出一瞬波澜。
随后下一秒,咬着我小臂的口猛然松开了,黑色的身影在空中翻出一个弧度,摆出去的后腿狠狠将那向我们飞扑而来的断刀流踹飞了出去。
左手小臂上的牙洞冒着鲜血,我扶着地面站起了身体,又看向那些高坐宾台看得津津有味的权贵们,他们的眼中只有对这场闹剧的兴奋,全然没有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警惕。
我平静的从腰后抽出昨晚在场内找到的鞭子,闭上眼睛,想象着母亲站在舞台中央时的样子。
随着心脏的跳动,我猛然用力高举起手中的鞭子,又挥动起手臂。
空气游动,如一条游龙划过头顶;灰尘染着灯光闪亮,与我眼眸中母亲的样子一模一样。
下一秒,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可以震动整个场地的声响,就像是一首,激动人心的音乐……
脚下的地面震动了起来,后场的动物们发出吼叫啼鸣。
“什么?怎么了?”,高台的宾客们满是疑惑。
一声声铁笼被撞击的声响不绝于耳,我勾起嘴角。猛然睁开眼睛的瞬间,那些被欺凌虐待的动物们撞开了昨晚被我动了手脚的铁笼,冲入了斗兽场,冲向了高台的权贵。
“快!动物发疯了!”
“快开门!快离开这里!”
权贵们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一道道暗门。
那曾经一个个他们来时的入口,如今终于成为了他们逃跑的唯一通道,当然...也成为了动物们奔向自由的出口。
我看着动物们或奔向出口,或将那些肮脏的肥肉踩在脚下,撕咬在口中,好不痛快。
可就在我准备再次挥舞起手里的鞭子催促动物们离开时,却忽然发现了窝在舞台角落,没有任何动静的“撒旦”。
我一惊的向他跑去,却在看清他的瞬间心口猛颤。
只见“撒旦”的一条腿已经断了,大片的血迹被他遮盖隐藏在灰色的衣布下,又流进他身旁地面的孔洞中,而他断掉的小腿,就卡在这孔洞的齿轮里。
刹那间,反应过来了什么的我向周围看去。
我看到了那围绕在舞台外圈的一个接一个的孔洞,我看到了那悬在我们头顶上,在半空摇摇欲坠却怎么也下掉不来的巨型铁笼。
“......这些洞...是用来固定头顶的铁笼的......将这里面的齿轮卡上了......铁笼也就掉不下来了......你们...就可以逃走了......我们...终于自由了......”
“撒旦”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发出,传入我的耳中。
一瞬间,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我的身体里倒流,昨晚同断英讨论的细节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
我们想到了动物们逃跑的方式,我们想到了炸毁这里的方式,却偏偏忘记了这个足以包围整个舞台,曾经将我和“撒旦”以及“永夜”一同关在里面过的巨型铁笼......
更没想到,我们会以牺牲“撒旦”的方式获得自由......
“....那些‘喝血的人’...就快要带着其他人赶来了...”
他对着我们微笑.....
“...快走吧......离开这里.......带走我真正的名字......‘风...曦’......”
...却闭上了双眸。
抑制不住的泪水从我眼角滑落,我站起颤抖的身体后退了三步,再次挥舞响了手中的鞭子。
又脱下头上不存在的帽子,学着母亲告诉我的那样,在头顶绕三圈,鞠躬。
感谢观众的捧场,尽管我并不喜欢今天的观众们。
感谢动物们的辛苦,尽管他们曾经受尽苦难。
感谢大家的努力,更为风曦的牺牲...而悼念......
很快,最后一只动物也离开了,断英向我投来了目光,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又拉起身旁变回人形的单刀的手,
“准备......跑!”
话音落下,断英猛地按下手中机关的按钮。
刹那间,爆炸声四起,火光和飞石沿着斗兽场的四周一处处爆发。
墙壁破裂,头顶塌陷,泥沙如同洪流般泻了下来。
我和单刀跟在断英身后,奋力的向斗兽场后方奔跑去,同时在半路与昏迷倒地的断刀流擦肩而过。
可断英却忽然一愣,转身向断刀流跑去又将他背在了背上,“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
我无奈摇头,他真的太过善良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善良,我想,我们三个以后,就会是最好的朋友了。
断英:“你们俩出去后要去哪?带我一个吧!”
单刀:“好!一起走!”
看着他们充满信心的样子,我也想说些什么,可斗兽场的爆炸引起了连锁反应,塌陷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的速度要快,而急速的奔跑和我不断失血的手臂,已经让我头晕眼花......
视线模糊的瞬间,我摔倒在地,一块石砖直直朝我砸了下来。
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我意识消失前,我看到了单刀大喊着我的名字朝我扑过来的身影,还听到了......他在我耳边的喘息,
“...说好了的......我们要一起...逃出去......”
对啊,一起逃出去......这几个字我对他说了好几次,而他...每次都当真。
他真的,没有记恨我那天晚上对他说的那些过分的话。
“....笨...蛋......”
......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我已经回到了断家的茅草屋。
视线逐渐清晰,我从地上挣扎起身,看向身旁刚从地上暗门爬出来的,满身是伤正在喘息的单刀。
“单......”
可一句话还没出口,忽然耳侧“噗呲”一声,飞溅的鲜血划过我的眼眸,瞳孔骤缩。
一瞬间的耳鸣仿佛刺穿我的大脑,带着我的视线向鲜血飞来的方向看去......
脚下轰然的爆炸,震塌了茅屋一侧的墙壁;飞出的火星,点燃了身旁的草堆;而眼前被熊熊烈火包围着的,是同样清醒了过来的断刀流,和他身旁被他一刀刺穿了胸膛的......
“断英!!”
橘色的火焰张牙舞爪,照耀着断刀流脸上的喜悦,红色的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又在断英倒地的声响中漫开一片。
“断刀流!那是你哥哥!”,我对着他大喊。
“哥哥?哼...”,他笑的轻蔑,“这个哥哥,我早就想解决掉了!”
“你......”,我握紧了拳头,可外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以及从房屋上砸下来的房梁,都在告诉我——快跑!
但我却挪不动脚步。
“应弦!走!”
身旁单刀的拉扯唤回了我的意识。
下一秒,燃火的房门被断刀流一脚踹开,而单刀也变成黑豹拖着我跳出了窗户。
“快抓住他们!是他们炸毁了斗兽场!还杀死了大少爷!”
断刀流的喊叫声坐实了我们的罪名,而身后络绎不绝的追兵,也成为了我们那天摆脱不掉的麻烦。
......
我不知道那天我们跑了多久,我只知道单刀驮着我跑了一次又一次,从太阳高挂,一直跑到太阳西斜。
而他跳动的心脏,如同要炸出胸腔的炸弹一样,膨胀了一路。
“单刀!你怎么样了?!”
我数不清这是我们的第几次歇脚了。整个城镇的追兵太多,我们就像是两只闯入移动迷宫的蚂蚁一样,找不到出路,翻不过高墙。
我看着趴在我身边眼神涣散,费力喘息,说不出话的单刀。那天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豹子的速度,却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豹子达到极限下的痛苦。
可源源不断的追兵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洪水,不论我们逃到那里,都会蔓延上我们的脚步。
“看来这豹子又跑不动了啊。”
断刀流的声音伴随着他从天而降的身影砸落在我眼前。
“哼,一个重伤,一个力竭,我看你们还是乖乖跟我回去,老老实实认罪,还能少受些苦头!”
“认罪?”,我看着他的眼睛,断英死去的身影燃烧在我的瞳孔中,怒火烧断了我的理智,让我不顾一切的说着挑衅的话,
“呵...你是说,认替罪羊的那个‘罪’吗?”
“你...不知好歹......”
而事实也证明,我的话确实激怒了断刀流,给我和单刀带来了麻烦。
“...上!给我灭了他们!”
......
刀光刺目,鲜血遮眼。
蜂拥而至的官兵将我们堵在角落动弹不得。
前面是如城墙般密不透风的士兵,身后是高墙外近乎垂直的高耸山坡。
而我手中的刀,断了;眼前的视线,也花了。断裂的刀锋掉落在我面前,随我脱力倒下的身体一起砸落在地。
地面在摇晃,天空闪着刀光,举着刀的断刀流站在了我身前。
一直被我护在身后昏迷的单刀在挣扎,在颤抖,他托起了他疲软又麻木的身躯,挡在了我身旁。
但......我本就对‘活着’没多大期待,
而他......还有自由要去找。
所以......
......
“应弦!!”
刀锋刺入身体的瞬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疼,只是...穿过身体的风,有些冷......
或许是推开身旁的单刀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所以到头来,当我扭头望向他时,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一起逃出去’这句话,我说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都没兑现......
对不起...总是捉弄你,但这次......我竟然真的有一瞬间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
对不起...雪山...可能要你自己去了......
“快...走......去找你的...自由......”
我只希望,在我满口是血的倒在他怀里含糊出这句话时,我的笑容,不会太丑......
......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生命的尽头了,可当一道白光闪过我眼前时,当我看到一对狼耳恍惚在我视线中时,当我将那枚狼族的“回生果”吞入肚时,
我意识到一件事,
狼族的人情,看来是换不清了。
......
….........
【斗兽场里的小孩·暂完】
(未完待续)
……………
【临时废话:开了一本新书,兽人与机器人,精灵与恶魔。温馨,搞笑,无女主,前甜后刀,死缠烂打,忠诚守护。更了3章,感兴趣的可以在我主页的作品看到。虽然不知道这本书会不会一直更下去哈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