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兵在西街见过司马师之后,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州府去了。此时的州府宾客退散,曹爽和夏侯晚等人正带着陈泰和钟毓到处熟悉,到处巡视,旁边还有掾属笔记负责记录亲使的一言一行,甚至有些重要的场合会刻画留存。
现场刻画这一项兴起于曹丕领校事府时的技法,在他即位洛阳之后,瞬间成为大魏快速扩散的一种风雅方式。比如全家团聚的时候可以请技工在木板上刻画,外出游玩的时候也可以邀请技工刻画场景,甚至有人把闺房三十六式也给刻画出来,偷偷兜售……
趁着曹爽去茅房的间隙,管家递给他一筒卷轴,卷轴上记载的是鲁芝在天水任廷尉时的事情。当时鲁芝家里有一个弟弟在天水出售干饼生意,有一个人吃了他的干饼第二天死了,其家人就把鲁芝的弟弟告到了衙门。
鲁芝受郡守推荐在天水廷尉司任右廷尉,赶上左廷尉去朝廷觐见,就只能由他开堂审讯,最后查出来死者并非是吃了干饼致死,但舆论却倒向一边都认为是鲁芝包庇亲属,民众甚至在死者家属的诱导下组织游行围困廷尉衙门。
最后天水别驾出面,让鲁芝的弟弟卖房赔了死者一笔银子,这件事才算是不了了之。
可鲁芝的麻烦还没有结束,当时有一位游学的青年路过此地,听说了这件案子之后就一纸诉状陈列了鲁芝的几条罪状,其中最狠的一条就是说鲁芝没有按照大魏理法避嫌涉及官员亲属的案件。好在当时的天水别驾认为鲁芝是个正直的人,而且鲁芝的弟弟也付出了额外的代价,就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了。当时游学的青年还不服气,说自己会到洛阳去找人从上往下彻查这件事情……
鲁芝就亲自去面见青年,结果才知道青年是想用这一条罪状帮鲁芝的弟弟免去不该承担的经济责罚。鲁芝对其千恩万谢,又说自己弟弟已经回乡下种田去了,这才劝说青年停手。青年离开天水的时候,鲁芝去送他,问他姓名他也不说,只说早晚有一天鲁芝会知道他的故事。
当时鲁芝也没有当回事,因为全国上下浮华成风,所有的青年都趋向浮华经常口放狂言。
而鲁芝等人不知道的是,这个青年并没有口出狂言,他之所以没有纠缠这个案件,是因为他着急赶回青州,因为三伏夏九是官家省亲的时节,他要赶回去面见自己儿时的玩伴曹叡。
没错,你没有看错,就是现在的曹魏圣上明帝曹叡。曹叡的母亲甄宓最早是袁熙之妻,当年袁绍带兵出征,就把儿子们全部迁往青州,一并去的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甄家人也跟着甄宓举家到了青州,因此曹叡难得的出宫机会就是随母亲到青州去省亲。
而这个年轻人就是甄家的邻居,自然也就成了曹叡的省亲玩伴,前些日子在汉中的时候,他收到家乡的消息说曹叡今年可能到青州省亲,于是着急忙慌的返途青州。
而司马师一边去天水找到了当年的案件卷宗,同时也派人往青州去寻找那位游学的青年,这个举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帮曹爽收集鲁芝的罪状,因为鲁芝身为自己的幕属竟然在关键时候发表与自己不同的见解,而且还固守坚持毫不顾忌曹爽的面子,这让曹爽当时就动了杀心。而此事过后,鲁芝却受到曹真的青睐,特意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又给鲁芝升任天水别驾同时兼粮草司马,这让曹爽更觉得不爽。
可司马师派去青州的人并没有找到那位游学青年,他们拿着曹爽的手书找到青州刺史王凌,王凌自然是不遗余力发动官属司帮忙寻找,但奇怪的是各级部门都没有找到关于那个青年的任何消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么记错了信息,要么此人被故意销户了。
王凌是东汉着名司徒王允的侄子,跟曹休曹真算是世交,其次他跟司马师的叔父司马朗也是好朋友,所以他不会推脱曹爽和司马师的请求。
销户这个说法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信息量,但对于司马师来说,他能很敏锐的联想到当年曹丕在校事府的做法,秘密培养熟悉且有能力的间员,把他们放置在敌方阵营中去。司马师不知道那位青年跟曹叡是旧识,否则的话他会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事实的真相,要到两年后才能浮出水面,届时有一位名叫隐蕃的曹魏间谍官至吴中廷尉,身份败露后他直接在吴中谋反,最后被以身正法,威名一时大震天下,同时在吴蜀魏朝堂上掀起一波间谍整顿的严厉时期。
曹爽看了卷轴,不由地夸赞司马师做事用心,这么多年的事情也能挖出来。但其实司马师根本没怎么费心思,这个案件的线索是逢乐官提供给贾充的。鲁芝在天水这么多年,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几乎没有任何在任污点,唯一的这一次黑历史也只有长期混迹在天水官场的人才知道。
曹爽把那卷轴藏在袖笼中,随着众人去往通樊楼,席间他看着鲁芝来主桌敬酒,还以直属主管的身份祝贺鲁芝得到大司马的赏识,其言语酸楚让人听了心里发怵;熟悉曹爽的人都知道鲁芝在常侍郎心中基本是宣判死刑了。
众人不知道原因,只有夏侯晚面带笑意,看了个意兴阑珊。
这一夜酒喝得很晚,但喝醉的人不多,因为主宾陈泰喝得很少,不管你怎么劝,他那一杯酒总得三七二十一口,就是曹爽亲自出马,他也才勉强一口喝下半盏。倒是钟毓脸皮薄,散场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
众人散场的时候,夏侯清突然追上夏侯晚跟在旁边:“大司马对我们夏侯家真够意思,间军司这样重要的职位都留给二哥你推荐。”
夏侯晚心情不错,他也知道夏侯清的心思,于是笑着说自己的莽撞弟弟说道:“间军司这么重要的职位,就不应该由我们夏侯家控制,等过些日子我去找大司马还约,替你要一个职位吧!”
“二哥这话当真么,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仲权现在领兵一万有多嚣张,弟弟见了他都不自觉矮半头……”
夜深骄寒更甚,但这一夜月光很白,弟弟夏侯清跟在身边,时间仿佛回到多年前兄弟俩去迎接父亲回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