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合约,等同于清空了手里所有的橡胶资产,无论是现货的还是期货的。
这场布局三年的战役,到了今天这一刻,算是圆满落幕。
申总说:“司葭,你知道人生什么时候最快乐吗?不是目标达成的这一刻,而是追逐目标的过程。等待是很磨人的,回过头来看,又觉得那些折磨人的瞬间好像也没什么。”
“扛着压力的时候,你感觉痛苦吗?”我问。
申总淡淡一笑:“人生就是一场和痛苦的斗争。”
我无奈的附和着笑了笑。
可接着,申总便说出了一句颇具哲理的话:“没准我们就是在痛苦中感受生活呢?”
后来,我才知道这话真是一语成谶。
可在当时,我在行政酒廊灌完了两杯红酒,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再振聋发聩的话掠过我的耳畔都糊成了背景音乐。
“我累了。”我说。
“我送你回房间。”
到了房间,我瘫倒在床上,有一种空虚弥漫上心头。那很像是对前一阵子每天都活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的后置性的疲惫。
“司葭,我爱你。我让律师撤销婚前协议,从海南回上海之后,就去民政局注册。”他手里握着房卡,临出门的时候说的,那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你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去游个泳放松一下。很快回来。”
“好。”我喃喃道。
很快,我沉入了梦乡,在梦里,我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出租屋,我打开房门,一个拖把头的男人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他在后面追着我:“你别跑啊,我不是坏人。”
他三两步就擒住我,我啊的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床头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我猛地坐起来,愣了两秒才接起电话,发现屋子里很亮堂,我用掌根托着脑袋,检查光源来自于哪里。
我睡了多久?他回来了吗?
这两个问题刚滑过我的前额叶,便听到电话里说:“女士,您的先生溺水了……”
“他现在在哪里?”
我掐了自己一把,以为还在梦中,可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电话里的声音透着急促和不安。我居然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抓狂地问:“他在哪家医院?”
“您到大堂来,我们有车子送您过去。”我终于听到了这一句。
……
我披头散发地闯进医院,接待的医生对我摇头说:“送来的时候已经不治了。我带您去确认一下死者。”
死者?!
我以为自己会当场昏过去,但是我并没有,我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电影,还是那种老式的胶片电影,画面和人声并不同步,画面闪过去,人声才像隔着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们领我到太平间。
阴惨惨的墙壁和白色的床单盖着一个人的脸,穿蓝衣服的工作人员,把移动床推过来,床像是悬空似的飘到我跟前,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往后退去,床单下的一条手臂随着震动着滑落下来,失血的手臂上面是一片清晰又模糊的图腾。
我崩溃地尖叫起来。
……
三天后,他的原配夫人从美国赶回上海,我听说了,却害怕得不敢面对任何人,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原配夫人承担了一切与葬礼相关的事务,她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我听到门外不断有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我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离,我失去了知觉。
直到申敏来敲门问我:“我爸爸明天就入殓了,司葭,你会出席葬礼吗?”
申敏哭过了,眼睛肿着,可是表情异常镇定。
她的样貌变化很大,在美国念书半年,变得成熟了,消瘦了,几乎和印象中的模样判若两人,她走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像个大人似的说着安慰我的话:“司葭,你好一点了吗?”
我摇头,抱着膝盖,干涸的眼眶重新被泪水淹没。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司葭,你不要自责,这是个意外。”
“不,我知道他有高血压,不该让他去游泳。”
申敏将我搂进了怀里,我的眼泪湿透了她的后背,申敏一遍遍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最终没有勇气去参加葬礼。我是个懦夫,害怕见申总最后一面。
……
我母亲收到消息,过来接我了。
我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她替我收拾东西,替我打包我遗留在房子里的一切痕迹。而申总的原配夫人全程监督着,唯恐我带走这个家里的一分一厘。
我母亲却屈辱得一个字也不敢说,因为她的女儿只是申爱国的女朋友,在法律上一点依据都没有。
我母亲比我坚强很多,她像是保护年幼的我的时候那样护着我,只有偶尔我们两个人相对的时候,她才流露出那种哀伤。
那是一种对命运无力反抗的哀伤。
李莉也来了,她来的时候,搬家公司正在清场。他们要把这房子收拾干净,把我彻底从申总的世界里删除。
李莉抱住我,抚摸着我的后背,她低声在我耳畔说:“司葭,你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们可以结伴生活。我永远也不会不管你。”
我很感激,扑在李莉肩头,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直流。
片刻后,我才哽着嗓子说:“不了。我母亲来接我了。我要回苏州了。”
李莉不舍得我,下巴蹭着我的脸颊:“司葭~”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搬家公司的人在卸墙上的一幅画。
我轻轻推开李莉,抬起头。
李莉问我:“你怎么了?”
“我要带走这幅画。”我说。
原配夫人正在指挥工人,申总走得突然,申敏成了唯一的遗产继承人,按照惯例,申敏的母亲是资产监管人。毕竟申敏还在念书,还没有独立生活。
“不行。”她摇头。
“让她带走吧。”李莉帮我说话,“我可以作证,这本来就是司葭画的。右下角有司葭的签名。”
她看看李莉,又看看我的母亲,不情不愿地答应:“好吧。”
我抱着画,母亲提着行李,李莉搀着我,她开车送我回苏州。
我和上海的故事结束了。
我和申总的感情结束了。
在这个故事里,留给我的念想只有这一幅画而已。
……
我看着卧室里的这幅画,一看就是一整天。
后来,胡之菲来敲门,李驰也来了。他们轮番的陪伴将我从痛苦的深渊拖出来,把我整个生命放在阳光下曝晒。
他们带我逛公园、去游乐场、shopping、唱歌……
有一天,在我的家里,胡之菲忽然把银行卡拍在桌上:“开酒吧。”
我也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那是我的股票账户:“还有这些。”
李驰望着我们:“有多少?”
我和胡之菲异口同声地说:“三百万。”
胡之菲又看看我,我忙说:“一共是六百万。够吗?”
李驰兴奋地拍着墙壁:“够啦,太够啦。”
那幅画嘭的一声从墙壁上掉下来,李驰弯腰拾起画,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
“等等~这是什么?”胡之菲从画框的边沿抠出一张卡片,“银行卡?”
……
我从银行里出来,我的账户上又多了六百万。当初申总承诺我开店的钱,他把它放在了画框里。
一年后,我们三个人合伙的酒吧RIch开张了,在苏州最豪华的cbd大楼顶层,可以俯瞰整个苏州市夜景。
灯光琉璃,夜色迷人,一进门就是高级香氛的味道。
李驰在豪华吧台后面调酒,胡之菲领着李莉往里走。
我俯下身子,亲切地问:“李莉,你想喝点什么?”
李莉:“你们的酒吧叫RIch?”
“是啊。”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有人转过头来问。
“因为酒吧的创始人说,只要不放弃,人生永远有机会变RIch。”
我回头,听到胡之菲给出了另外的解释:“因为酒吧创始人叫RIch。”
“谁?”
胡之菲直起身子,指了指吧台后帅气的李驰。
她转过目光,对上我的,我们会心的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