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的冷笑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骨,他目光如刀,扫过对岸那堆乱石:
“柴启明如今是我太福祥的匠户,受我皇帝庇护,尔等无凭无据,仅凭空口白牙就想拿人?这是当我太福祥无人,还是你飞骑部想借机生事?”
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听着!这是最后通牒:立刻放了我的人,放下抢掠之物,全军后撤三里!否则……”秦文的目光扫过沧浪河滩上那两滩刺目的马血,语气森寒,“这晋城的黄土,埋得下战马,自然也埋得下不知死活的人!”
对岸一片死寂。那躲在乱石后的领头军官显然被秦文的强硬和那两箭之威彻底震慑。僵持片刻,一个带着浓浓不甘却又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传来:
“撤!”
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和呼喝声响起,飞骑部的人马开始缓缓掉头,如同潮水般退去。临走前,那军官不甘的声音再次传来,远远地飘过河面:
“秦文!今日算你狠!但你护得了柴启明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咱们……走着瞧!”
看着飞骑部狼狈退走的烟尘,秦文脸上并无半分轻松。他知道,这梁子结下了,麻烦绝不会就此结束。他转头,对身旁目光灼灼的薛书沉声道:
“薛书,立刻安排人手:一,查清飞骑部为何突然咬上柴家,背后是谁在指使!二,太福祥各要道、工坊、溶洞,加派双岗,昼夜轮值!飞骑部吃了亏,难保不会铤而走险,或使阴招!”
“遵命!”薛书抱拳领命,眼中战意未消。
秦文这才策马,带着寒雷等人踏上浮桥,走向一片狼藉的前楼。
眼前的景象让他胸中怒火翻腾。前楼的门窗被砸得稀烂,货架倾覆,货物散落一地,值钱的丝绸、瓷器、甚至柜上刚收的几匣铜钱,都被洗劫一空。几个伙计鼻青脸肿地靠在墙边呻吟,更有两人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显然是伤得不轻。
“东家……”冯五的声音传来,只见他一手捂着肋下,一瘸一拐地迎上来,脸上带着淤青,衣衫也被扯破了几处。
“伤得重不重?”秦文连忙下马,扶住冯五,仔细打量。
“皮肉之苦,骨头应该没事……”冯五吸着冷气,强挤出一丝笑容,“这帮杀手,下手真黑!二话不说就砸店抢钱,我们拦阻,就被打了……”
秦文环视着这片被蹂躏的狼藉,心中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这不仅是对太福祥财产的掠夺,更是对他秦文权威赤裸裸的践踏和挑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沸腾的怒火,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受伤的兄弟,立刻抬去医馆!所有医药费用,工坊三倍补偿!其他人,辛苦一下,先把铺面收拾干净,清点损失,列个详单给冯五!放心,今日之辱,太福祥必加倍讨还!”
“是!谢东家!”伙计们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悲愤,也燃起了希望。秦文的态度,让他们有了主心骨。
秦文又看向寒雷:“寒雷,你亲自带一队可靠人手,立刻进驻溶洞工坊区!严密保护柴启明及其家眷安全!柴家一根头发都不能少!同时,派出斥候小队,给我盯死玉城方向飞骑部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末将明白!定保柴家无虞!”寒雷肃然领命,点齐人手,风驰电掣般向溶洞方向奔去。
秦文这才步入被砸得稀烂的商行内部。仓库更是重灾区,各种收集来的稀奇古怪物件被翻得满地都是,大多因无人识货而被丢弃。秦文的目光扫过这片混乱,忽然,角落里一个被打翻的陶坛吸引了他的注意。坛口流出一种黏稠的、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秦文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一股熟悉又遥远的气息冲入鼻腔——石油! 虽然因天寒而流动性较差,但这绝对是未经提炼的原油!
“冯五!”秦文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指着那滩黑油问道,“这东西从何而来?”
冯五忍着痛走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恍然道:“哦!这个啊!去年有个走投无路的西域胡商,想用这‘黑水’抵五两银子的饭钱和路费。我看他可怜,东西又古怪,就收下了。一直丢在仓库角落吃灰,也没人认得……东家,这……这黑乎乎的东西,莫非也是宝贝?”
“宝贝?”秦文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如同发现了一座金矿,“此乃真正的天赐之宝!只是……”他话锋一转,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只是其用法颇为特殊,我尚在摸索。你记住,下次若再遇到那个西域胡商,务必将他留住!有多少这‘黑水’,我们就收多少!价钱好商量!”
“这东西……到底有啥用?”冯五看着那滩不起眼的黏稠物,实在难以理解。
秦文心思电转,找了个最容易被接受的理由:“此物可燃,且火力极猛!若能妥善运用,对我烧制砖瓦、冶炼矿石,大有裨益!可省下许多柴炭。”他深知石油的价值远不止于此,但此刻解释内燃机、石化工业无异于天方夜谭。先掌握来源,再图后计。
看着满目疮痍的仓库,秦文再无心情细看。飞骑部虽退,隐患未除。他必须尽快提升太福祥的防御能力。回到福祥楼,他立刻召来了负责工程建设的刘泉。
“刘泉,沧浪河大桥进展如何?”
“回东家,“刘泉恭敬答道,“桥墩已全部浇筑完毕,甚是坚固。接下来便按您之前定的方案,铺设木制桥面与护栏。若人手充足,天气晴好,两个月内定可竣工通行。”
“好。”秦文点点头,话锋直指核心,“另一事,关乎根本。我欲环绕太福祥核心区域,修筑一道护墙。依你勘察,需建多长?”
刘泉显然早有腹稿,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画着简易线条的本子,指着图解释道:“东家请看。东侧可倚仗苍狼山天险,只需筑墙三里,将山崖缺口封死即可。西侧地势开阔,是防御重点,至少需七里长墙,方能将工坊、良田、溶洞及福祥楼等核心区域囊括其中,形成屏障。总计需筑墙……十里有余。”
秦文看着那抽象的线条,直接问道:“若全力施为,需时几何?”
刘泉面露难色,谨慎估算:“东家,十里长墙,即便按最低标准——墙高两丈,基厚一丈,顶宽六尺来算……所需土石砖木乃是天文数字!纵使征调上万民夫,日夜赶工,没有三年五载,恐难完成……”
“三年?太久了!”秦文断然摇头,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务实与果决,“今秋!我要看到城墙合拢!”
“今秋?!”刘泉惊得差点跳起来,“东家,这……这绝无可能啊!就算神仙下凡……”
“听我说,“秦文打断他,思路清晰,“城墙非为御国战,只为防宵小。不必求高求厚!墙高先筑一丈五尺(约五米)即可!基厚、顶宽亦可酌减。先用夯土版筑为芯,外层紧要处包砌一层青砖即可!首要的是快,是围起来!日后再逐步加高增厚!”
刘泉这才明白秦文的意图——先划出地盘,竖起屏障,形成威慑和基本的防御能力。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压力稍减:“若按此标准……集中人手,日夜赶工……或许……或许能在秋收前勉强合拢主体……”
“好’秦文拍板,“此事就交给你!人手不足,工钱翻倍去招!物料短缺,只管找周冷月支取银钱!”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泉,“我知你压力巨大。这样,你可自行招募你信得过的旧友同门来助你,担任工头、管事。只要活干得好,工钱待遇,由你与他们商定!太福祥,只看结果!”
刘泉闻言,精神大振!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有了这份信任和授权,他就能调动自己熟悉且可靠的班底。”谢东家信任!”刘泉激动地躬身,“属下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刘泉刚走,牛大便匆匆寻来。
“东家,您要的那个‘发电机’的小玩意儿,工坊那边按图纸鼓捣出来了,您看什么时候去瞧瞧?”牛大脸上带着一丝工匠完成挑战的兴奋。
“好!辛苦了!”秦文点头,随即想到新发现的石油和迫切的动力需求,问道:“牛大,你可知晓,何处有精通大型器械铸造,尤其是……类似锅炉、压力容器这等复杂铁器的大匠?”
人才!这才是太福祥腾飞最稀缺的基石!蒸汽机效率提升、石油利用乃至未来的机械化,都离不开顶尖的铸造人才。
牛大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几分踌躇:“东家,说到这个……还真想起一人!只是……此人的身份,有些棘手。”
“哦?但说无妨!”秦文来了兴趣。
“此人名叫卢东林,原是江南道铸造局的大匠头!手艺是顶尖中的顶尖!据说当年连水师战船的驱动核心部件,都是他主持铸造的!可惜……”牛大叹了口气,“后来铸造局爆出贪墨大案,牵连甚广。卢东林性子耿直,不肯同流合污,又无钱打点上下,结果被当成替罪羊……判了流放十五年,如今正在宁古塔那苦寒之地熬着呢……”
“流放犯?”秦文眉头微蹙,但眼中精光更盛。顶尖人才,正是他急需的!”找到他本人,可有把握?”
“人肯定能找到!宁古塔那边的流放犯,只要不是谋逆重罪,大多在官营矿场、林场服苦役,或者被允许在指定区域自谋生路,只是形同圈禁。”牛大解释道,随即面露难色,“难的是……想把他从流放地‘捞’出来,带回太福祥……这需要打通关节,上下打点,所需的花费……恐怕是个天文数字!而且风险不小……”
秦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断然道:“银子不是问题!需要多少,你直接去找周冷月支取!务必将这位鲁大师给我平安带回太福祥!告诉他,只要他肯来,太福祥给他最好的工坊,最优的待遇,最高的尊重!他失去的,我秦文帮他找回来!”
牛大看着秦文眼中那份对人才的渴求和不容置疑的决心,重重抱拳:“有东家这句话!属下豁出这张老脸,定把鲁大师给您弄回来!”
看着牛大离去的背影,秦文心中稍定。飞骑部的挑衅是危机,但发现石油、找到顶尖大匠的线索,却是在这危机余波中,悄然埋下的、通往更强大未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