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此际,一名亲兵疾步来报:
“东家!在……在清理胡奴烈图私设的水牢时,发现……发现寒风营长!还有十几位此前失踪的弟兄!皆……皆伤势沉重!”
秦文脚步一顿,心猛地沉下。
寒风!他原以为其仍在野狼谷,岂料竟被哈奴烈图那厮秘密擒获?
他即刻转身,冲向那临时充作牢房的阴湿之地。
昏暗光影下,寒风被粗重铁链锁住,遍体鳞伤,血污干涸板结,人已消瘦得脱了形,
唯有一双眼睛在看见秦文的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东……东家……”他声音嘶哑微弱。
“寒风!”秦文抢步上前,目睹爱将惨状,心如刀绞。他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形,
“兄弟……让你受苦了!是我来迟!”
“不……不迟……”寒风挤出一个难看却释然的笑容,急切追问,
“仗……打赢了?阿善公主……可安好?”
“赢了!北燕已退!阿善无恙!赤阳城守住了!”秦文重重点头。
寒风闻言,长舒一口浊气,心神一松,几近昏厥。秦文立即下令:
“快!小心抬下去!用最好的伤药!仔细看护!”
目送寒风被抬走,秦文眼中掠过一丝暴戾——哈奴烈图已死,倒是便宜了他!旋即,更强烈的归意涌上心头。
他转向大虎:“大虎,你留下!率领余部,协助阿善公主稳定局面,看顾好寒风及其他受伤弟兄!待他们伤势稳定,你再择期返回太福祥!”
“东家!我随您回去!”大虎急道。
“此乃军令!”秦文语气决然,“寒风他们需要你!赤阳城亦需可靠之人坐镇!我轻骑简从,百骑足矣!太福祥……尚有寒雷在!”
他拍了拍大虎肩头,目光沉凝,不容置疑,“替我守住此地!守住兄弟们!”
大虎望着秦文眼中那几乎压抑不住的思念与急切,明白了东家归心似箭,任何劝阻皆是徒劳。
他重重抱拳:“东家放心!只要大虎在,赤阳城便在!弟兄们定当完好无损!”
“好兄弟!”秦文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行去。
北门外,百余匹骏马早已备妥,在凛冽寒风中喷吐着白雾。
“出发!”秦文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坐骑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身后百骑精锐无声紧随,马蹄声碎,踏破北疆寂寥,向着南方,向着太福祥,向着那个初降人世的小生命,疾驰而去!
然而,当他策马冲上那座新筑成的、连接柳镇与太福祥核心地带的宽阔石桥时,视线却被桥头一群突兀的身影生生阻断。
十余名身着宫中内侍服色的人,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手捧明黄卷轴的大太监,在呼啸风雪中瑟缩颤抖,犹如一群冻僵的鹌鹑。
他们帽顶、肩头积了厚雪,面色青白,唇色发紫,几个年轻小太监不住跺脚呵手,显已在此苦候多时。
“吁——!”秦文猛地勒住缰绳,骏马扬蹄长嘶。身后百骑瞬间止步,动作整齐划一,携着战场归来的凛冽杀气。
冰冷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百余道目光如实质般扫向桥头这群不速之客。
气氛骤然凝滞,风雪亦为之屏息。
那为首的大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气与铁血威压骇得一个趔趄,险些将手中圣旨跌落。
他强自镇定,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尖声叫道:“来……来者……可是太福祥东家……秦文?”
秦文端坐马背,风雪扑打着他冰冷的面甲,仅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他并未下马,声音透过金属面甲,带着冷硬的质感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正是秦某。公公在此风雪中久候,不知有何见教?”
大太监如蒙大赦,慌忙高举起手中明黄卷轴,声音因寒冷与紧张愈发尖利:
“秦文……接旨!陛下……圣谕,念尔……北疆退敌有功,特宣……尔即刻进京……面圣……述职……受赏!还不……速速下马……接旨,随……咱家……回京复命!”
只见他双手颤抖,试图展开圣旨,却因冻僵而屡屡失手,只能牙齿打颤,含糊不清地催促。
“即刻进京?”秦文身后百名精锐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怒哼与刀鞘轻擦的铮鸣。
这些刚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而归的汉子,一心只盼东家早日归家见到初生幼女,岂容这纸突如其来圣旨在此拦路?
一股无形的沙场煞气弥漫开来,压得那群本就冻得半死的太监们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大太监面无人色,色厉内荏地尖声道:“秦文!你……莫非想抗旨不成?圣命难违,速速……”
“抗旨?”一声洪钟般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太福祥镇那厚重的新城门轰然开启,身形魁梧如铁塔的何剑领着一队彪悍镇卫大步流星而出。
他看都未看那明黄圣旨,一双虎目只紧紧盯住秦文,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狂喜与关切:
“东家!您可算回来了!”竟是直接将那群太监视若无物,仿佛他们仅是桥头几块碍眼的顽石。
归家忽逢圣旨至,温情暗藏京都谋
何剑大步走至秦文马前,抱拳行礼,声若洪钟:
“东家一路辛劳!夫人与小姐早已翘首企盼!还请速速入城!”
他身后一众镇卫应声上前,不动声色地将那群太监与秦文隔开,目光中满是警惕。
大太监与其随从皆愕然失色。这……这穷乡僻壤之地,竟有人敢如此公然藐视天家威严?
然眼见对方人多势众、煞气凛然,再瞧自己这边冻得手脚僵硬、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恐惧自心底升起。
秦文的目光掠过那卷冰冷的圣旨,扫过身后百名虽疲惫却目光坚毅的兄弟,最终落在那扇敞开的、透出温暖光亮的城门上。
他心知此刻硬抗绝非良策。遂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与怒意,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
“公公与诸位天使一路辛苦,风雪兼程,久候多时,秦某心下难安。”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朝那大太监略一拱手:“圣旨,秦某接下了。皇恩浩荡,秦文叩谢天恩。”
随即话锋一转:
“……公公请看,如今天色已晚,风雪正狂,夜色深沉,道路难辨。诸位天使想必已是饥寒交迫,体力难支。若此刻仓促启程,万一途中有所闪失,秦某如何担待得起?岂非辜负了圣上体恤臣子之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