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晨钟撞破薄雾时,马超的乌骓马正踏过天津桥的青石板。
他仰头望着城楼上“汉鸿”二字的朱漆匾额,嘴角那丝冷笑还未褪尽——父亲马腾的手书还在行囊里压着,说是“谨听圣训”,可谁不知道这“质子”二字,不过是刘甸套在西凉脖颈上的金绳?
宫门前的铜狮在晨露里泛着冷光,羽林卫甲胄相撞的脆响中,马超解下玄色大氅搭在臂弯。
他腰间那柄镶绿松石的剑随着步伐轻晃,剑鞘上的云纹被他掌心摩挲得发亮——这是他特意从凉州带来的,剑长三尺七寸,锋刃淬过狼毒草汁,寻常锁子甲挨上便是个血窟窿。
“停步!”守殿门的校尉横戟拦住去路,“圣驾在前殿,外臣不得带刃上殿。”
马超抬眼,看见廊下朱红宫灯映着“建章殿”的鎏金匾额。
他指尖在剑柄上一扣,剑穗上的沙粒簌簌落在青阶:“某奉父命入质,难道连见天子都要卸了兵器?”
话音未落,殿内传来清越的男声:“孟起且进。”
刘甸正倚着御案翻简,案头的青铜鹤灯将龙袍金纹投在地上,像条盘着的金鳞。
他抬眼时目光掠过马超腰间的剑,嘴角微勾:“朕闻西凉儿郎刀不离身,如影随形。”他放下手中的《军政法程》,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孟起既带刀来,便带刀见朕——朕若连一把刀都容不下,还谈什么归义四海?”
马超脚步一顿。
他原以为会被喝令解剑,会被羽林卫推搡着跪伏,却不想这新登基的皇帝只是垂眸拨弄茶盏,连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自家马厩里新得的驹子。
他喉结动了动,大步跨进殿门,靴底碾过满地金纹:“谢陛下宽宏。”
刘甸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指尖在竹简边缘划出浅痕。
系统面板在余光里闪烁,“边疆威慑值”的数字正随着马超的动作微微跳动——这匹西凉的小狼崽子,总得先让他把爪子亮出来,才好驯。
次日卯时三刻,旧校场的夯土被朝阳晒得发烫。
秦溪蹲在新立的律钟前,发簪别着半卷图纸,左手还沾着铜锈。
她面前的工匠正用铁锤敲打青铜齿轮,“当啷”声里,她突然抬手:“停!这节距差了半分。”她捏起块薄铁片塞进齿轮间隙,“律钟要卡着呼吸的节奏走,擂台上的招式才能分毫不差地记下来。”
“典书官,杨将军来了。”小宦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溪起身拍了拍裙角,转身便见杨再兴披着玄甲站在日影里,腰间铁枪的红缨被风卷得乱颤。
这位实战派将军的脸上还留着昨日演武的汗渍,说话时带着股子锋刃擦过枪杆的锐响:“某要做守关将。”他手指点向擂台中央新立的“试锋”二字木牌,“那些质子总觉得自己是块精铁,某偏要当块磨刀石——磨钝了锐气,才能见真钢。”
秦溪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火星,忽然想起陛下说的“驯锋之局”。
她低头将图纸卷进竹筒,嘴角浮起半分笑意:“杨将军且看,这律钟会替陛下数着每一招。”
未时三刻,校场里的槐树叶被晒得蜷起。
马超站在擂台下,望着“试锋擂”的木牌,拇指蹭过剑柄。
他昨日在殿上受的“宽宏”,此刻全化作胸腔里的火——这刘甸要驯他?
他倒要看看,这擂台是不是也容得下西凉的枪法。
“马孟起!”杨再兴的声音像块砸进沸水的铁,“某在台上候着。”
马超仰头,见那员大将单手持枪立在台中,枪尖挑着的红缨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解下外袍甩给随从,提剑跃上擂台——剑是死的,枪是活的,他倒要让这守关将知道,西凉儿郎的枪,能挑翻任何磨刀石。
第一枪刺出时,校场的律钟“嗡”地响了一声。
马超的枪杆缠着牛筋,枪尖闪着寒芒,直取杨再兴咽喉。
杨再兴却不躲不闪,铁枪斜挑,枪尾重重磕在律钟上——“当”的第二响里,两杆枪在半空相击,火星子溅得两人眉睫都是。
“好!”看台上有质子喝彩。
马超听着,攻势更猛。
他的枪法走的是“回马三叠浪”,第二枪压下杨再兴的枪杆,第三枪直取下盘,枪尖几乎要挑破对方战靴。
可就在第三枪刺出的刹那,律钟“当”地第三响,杨再兴的脚突然在地上踏出七个浅坑——那是“七星断魂步”!
他借着这步劲旋身,铁枪反挑,枪尖正撞在马超枪杆的“合手”处。
“叮——”
马超只觉虎口发麻,手中长枪竟被挑得飞了出去,“当啷”落在擂台边缘。
他瞪大眼睛,看见杨再兴的铁枪尖正抵在自己喉结前半寸,枪尖上还凝着方才相击时的火星。
“三十合。”秦溪的声音从观礼台传来,她手中的竹简上密密麻麻记着招式,“马将军前二十合占势,后十合失了节奏。”她扬了扬手中的律钟图谱,“这是方才比斗的节拍,每一招都卡着律钟走。”
刘甸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马超涨红的脸,又看了眼杨再兴收枪时微垂的眼——这员老将到底留了手,枪尖没敢见血。
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向擂台:“孟起可觉得冤?”
马超攥紧拳,喉间像塞了团火。
他正要开口,却见刘甸抬手,宦官捧着银壶上来,往两只青铜爵里斟满酒:“胜者不骄,败者不馁。”刘甸将酒爵递给他,“军人之骨,不在能赢,而在输了还能爬起来。”
酒液入喉时带着股蜜香,马超望着刘甸眼底的笑意,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汉家之军,差之远矣。”他攥着酒爵的手松了又紧,喉间的火慢慢散了,只余下些说不出的闷。
是夜,驿馆的烛火晃得人眼晕。
马超正对着案上的残卷发呆,窗外突然传来轻响。
他抄起枕头下的短刀,却见个素色身影从檐角跃下——是鸿王府的典书官秦溪。
“将军莫慌。”秦溪将个檀木匣放在案上,“这是《军政法程·操典篇》,还有陛下让某送的沙盘。”她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座巴掌大的金城防线模型,九座烟燧机关做得纤毫毕现,“陛下说,将军所缺非勇,而在节制。”她指了指沙盘,“律令如呼吸,协同即性命。”
马超盯着沙盘,忽然想起白日里律钟的节奏。
他伸手拨了拨烟燧机关,竟见九座烟柱依次腾起,和铁背崖的场景分毫不差。
他心里的火“轰”地烧起来,抓起竹简就要摔,可扫过上面“步骑协同十则”的字迹时,手又顿住了——那上面写着的,分明是他在凉州想破头都没想通的排兵之法。
烛火燃到灯芯时,马超的指尖还停在“金城关夜防三叠阵”的图示上。
他望着沙盘里渐次亮起的灯火,突然发现,原来真正的强不是一人之勇,而是千万人能像律钟齿轮那样咬合。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他腰间的剑上,剑穗上的沙粒泛着微光——那丝冷笑,不知何时已从他脸上褪了个干净。
七日后的讲武堂,日头刚爬上檐角。
马超站在擂台下,身上换了件玄色劲装,腰间的剑换成了杆银枪。
他望着台上三个胡将,扬声开口:“某要挑战三位!”
看台上一片哗然。
刘甸放下茶盏,目光却落在马超枪杆上缠着的牛筋——那是他昨夜在沙盘边琢磨出的“锁枪结”。
比斗开始的律钟响起时,马超突然转身对台下两个归义骑卒招了招手。
三人呈三角阵型散开,马超的枪走中宫,两个骑卒的刀分左右,竟将三个胡将逼得步步后退。
末了,马超的枪尖点在左首胡将后心,两个骑卒的刀同时架住另外两人脖颈——这是他从《操典篇》里学的“三才锁龙阵”。
“好!”刘甸拍案大笑,龙袍金纹在日头下晃得人眼亮,“这才是朕的兄弟!”
系统提示的蓝光在他眼底闪过:【边疆认同感渗透启动,“西陲归心”进度+7%】。
他望着台下抱拳的马超,忽然想起秦溪昨日递来的奏疏——《关于编纂军律通俗读本的建议》。
他抬眼时,正看见秦溪站在观礼台侧,怀里抱着卷竹简,发间的铜簪闪着光,像是藏着什么新的机巧。
而在陇西的荒原上,老羌酋捏着撕成两半的盟约血书,指节发白。
他望着远处山梁上飘起的烟柱——那是汉家的九烟示警,比他们的狼嚎快了三倍。
他转头问身边的少年:“你说……咱们还能扛多久?”
少年望着烟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前日路过汉家哨卡时,看见几个羌人孩童蹲在墙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凑近一瞧,竟是“军”“律”二字的简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