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国运?
在我们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朝代兴衰更迭,英雄能人辈出,国无恒强,民无恒弱,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冥冥之中操控着这一切。
这很难解释,却又不得不认。
秦奋六世之余烈至二世而亡,汉延四百余年终落得个人心不古群雄逐鹿,盛唐之后,外虏崛起,由治而乱兵祸连年。再往后,宋元明清,哪一朝哪一代不是穷尽人力但终遭败亡?
有人归于天灾,有人咎于人祸。
历史就是这样,已经发生了,你便是怎么说怎么有理,可问题是你总结出的这些个道理对于未来又有什么警示呢?
天灾,能预知吗?
人祸,能控制吗?
说来说去,小老百姓懂得再多,知道再多,顶不上当权者在某个特定的瞬间迸发出的某个逗逼的想法,更顶不上一帮子当权者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之内的没想法。
只能去求老天爷了!
因为没有任何神佛可以管到国运,因为在那封建年代,天子受命于天。
所以,小老百姓,书读得越多就越苦恼,小老百姓,还是去跟老天爷搭伙过日子会比较舒服些。
不管你是去求他还是去骂他,总之别来烦我。
烦也没用。
当得了家才能做得了主!
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老夫子没教过你吗?
……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新民主主义革命已经革了二十多年,革掉了神仙皇帝,革掉了遗老陋习,革来革去,打破了无数的枷锁,打碎了无数的牢笼。
可自由呢?民主呢?思想解放了没?社会进步了没?
先总理临终时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十二个字,让人哭死,可哭完之后又该如何?你舍下的这四万万同胞,又该往何处去?
小老百姓只能期着盼着,特权阶级还在争着夺着,华夏大地的上空依旧是一片愁云惨淡。
老天爷啊!
不管怎样,先派个人来吧!这才是最大的国运!
……
何炳松的这一番话,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出来,似乎并不显得那么有力,但这些话在所有人的心里,却如同一阵由缓而急的鼓点,一下一下,清晰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现在没有天子,小老百姓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家。
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人吃尽了苦头,流血流汗前赴后继,最终却要沦落到无人可依,无路可走的地步吗?这么多的志士先驱,是要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曾经满怀壮烈,为之奋斗不息的这片土地渐渐沦丧,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曾经无比热爱的家国民众一步一步沉沦下去,坠入这无比黑暗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不可能!
无人可依那就靠自己,没人做主那就自己做主!
新民主主义革命本就是要让老百姓当家做主,革命的成果早已经是硕果累累,民众的意志才是国家意志,只是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点罢了。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当民众的意志开始觉醒,并渐渐汇聚成川,凝聚成河…… 那么,所有的一切终将会是水到渠成。
总有人会站上那风口浪尖,也总有人会依附于后,随波逐流。
这滚滚潮流将会是不眠不息的,也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更将会是不可阻挡的!而我们的未来,又岂会受制于什么一人兴邦?又怎可能等待着老天的眷顾?
我们已经醒了,那还等什么?
……
思想上取得了高度一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出十分钟,一个个现在听上去极普通,但在不久的将来期盼着将会震动全世界的名字报了上来。
“国立交通大学机械工程学院,邓松龄,钱伟长、林家翘、郭永怀等四人,分别主修力学、流体力学、气动力学。电机工程学院吴大猷,数学系段学复。”
“私立光华大学法学系韩德培,靳文翰,商学系梁伯龙。”
“国立同济大学医学院易见龙,数学系张春芳,吴冰梅。”
“上海南洋模范中学,张龙翔。”
“国立上海音乐专科学校声乐系马大猷。”
……
前面的这些,在校际圈子里都有些小名气,专业也是极为对口,但到最后这两个,让台下很多人都看不懂了。
一个教中学的,一个学声乐的,有什么必要出去留学呢?
这让何炳松也很难解释,只能请他们两个校长各自上来,这才知道,张龙翔是化学界的天才,主攻高分子合成材料,而那个马大猷更是了不得,在波普领域,早已是国内第一。
只是这些人加起来已经十四个,超了四个。
何炳松心满意足,哈哈一笑,“自家看自家的学生,总是没有一个舍得。老夫只好统统吃进,再去厚着面皮跟梅校长那里讨点便宜了。”
这时场下都还在为了各自争取名额而犯愁,听他这么一说,都松了口气。
“何老!侬的这个面子在梅校长那里相当好使,请他放心,我你推选出来的学生绝对不会输给他们联大!”
“就是就是!从来理工看上海,这是他们华罗庚教授,茅以升院长都亲口承认过的……”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为之欢快起来。
老头被大家这么一捧,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时,那个西谛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么,请刚才报到名字的同学上台,我们不算训诫,算是一个正式的告别。合唱团的同学们已经等了一个晚上,让我们大家一道,寄情于歌,各自珍重。”
……
王二毛这时已经在墙上待不住了,抽了个空子偷偷滑了下来,然后慢慢凑到人群里,趁着混乱,一眼找到了坐在第三排的张友庭。
他们洪门估计是抢了人家两个座位,看这家伙倒是好整以暇笃笃悠悠地坐着,顿时便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这一个多钟头在墙上蹲的,何苦呢?
他硬生生挤了过去,一把不客气,把坐在旁边那人拎了起来,往外一拽,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
张友庭没注意,等他坐下这才反应过来,忙冲着被扔出去的那人做了个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问:“要动手了吗?”
“再等等,我先歇一歇。”
王二毛没好气,他现在郁闷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