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二楼,隔间里,矮几前,呼延绍,万恺和经凡三人对坐。
几上摆放着一桌美味佳肴。
万恺替经凡和呼延绍各斟了一杯茶后,呼延绍才问道:“不知经大人下一步想如何做啊?”
经凡想了想,才道了句,“扩宽疆土,占地为王。”
万恺放下茶壶,不解道:“何意啊?”
经凡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现在所有国家都知道虞国衰弱,可到底衰弱到什么程度,没人知晓。所以,二王子可以先派一个将军带兵,替王上前去虞朝探个虚实。如果虞朝将星璀璨,有一战之力,二王子可以退兵后,将贸然攻打虞朝这口锅扣到王上头上。虞朝若要雪耻,二王子装病示弱不去上朝,王上便得派遣手下将军带兵出征。但若虞朝果真弱的不堪一击,那就攻上邑都,直捣黄龙,占领虞朝,占地为王。”
呼延绍蹙眉担忧道:“经大人,中原有句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万事都得出师有名。本王贸然攻打,会不会不妥?”
经凡轻笑一声,“乱世之中,强者为尊。二王子,熹宁帝登基后,对古月和南陌的讨伐同样是师出无名。可那又如何?青史当由胜利者书写。千百年后的史书上,不会记载熹宁帝如何灭了古月与南陌,只会记载他开疆拓土,立下了不世功勋。”
经寇府被灭门一事,呼延绍是相信经凡的才能的,他与万恺对视一眼,呼延绍才笑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照经大人说的办。只不过,如今我手下的猛将不多,经大人觉得遣何人去合适呢?”
经凡想了想才道了句,“无需二王子手下的猛将出手,在下想到了一人,此人武功高强,只是,桀骜不驯,再加上他并非匈奴人。所以,若二王子能信任且善待他,再由我出面游说,他定会为二王子效力。”
万恺好奇道:“谁啊?”
经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吐出三字,“裴子衿!”
今日的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是阳光明媚,到了申时,便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死牢外,苏歆刚撑伞来到牢房门前,当她收了伞后走进牢房,遮天蔽日,一片漆黑,但幸好牢房中点有烛火照亮。
牢吏们和牢头见到苏歆纷纷对着苏歆行礼,苏歆却让牢头带她去一趟桑滢的牢房。
苏歆走进桑滢的牢房后,只见桑滢身着囚衣,手脚镣铐叮当,蜷缩于角落,宛如一头被命运枷锁禁锢的困兽。
当桑滢看到苏歆,她缓缓起身对苏歆下跪行礼,“罪臣拜见小郡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苏歆道了句,“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王爷!”桑滢起身后继续瘫坐在地。
苏歆道:“你好歹为本王效过力,看在凌曦的面子上,本王也该来看看你。”
凌曦小的时候,就很爱慕苏歆。
凌曦的父亲桑杰在第一次带着凌曦入兖州时,凌曦因对兖州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兖州城的人多,所以他和桑杰走散了。
后来,凌曦遇到了一个老鸨,老鸨见他颇有姿色,是个美人坯子,本想把凌曦卖去青楼,后是苏歆救了他。
凌曦第一次见到苏歆时,苏歆已有十岁了,而凌曦十三,那时的凌曦对苏歆的评价只有三点。
其一,她好美。
其二,她有钱。
其三,她是个好人。
后来凌曦进了荣国公府后,通过桑故卿的介绍与牵线,他才能和苏歆相识。
十岁的苏歆,父母和睦,家庭和谐,所以那时她的性子也是阳光开朗,喜欢助人为乐的。
当她认识凌曦,在听说他丧父丧母时,也曾因为怜悯之心想过娶了他,对他好一辈子。
可后来随着阮家的倒台,苏歆再也没有亲近过凌曦,甚至对凌曦敬而远之。
再后来,苏歆进了军营后,就再也没来找过凌曦。
可在凌曦要进宫的前一日,却与她做了一件荒唐事。
苏歆记得很清楚,那日晚上如今日一般,是个风雨交加的天气。
凌曦是从荣国公府偷溜出来的,他冒着倾盆大雨来到郡王府,袖中还藏着他事先准备好的一包迷香。
当苏歆得知他来后,便亲自出门迎接。苏歆没让凌曦入府,而是当下决定要将他送回去,可架不住凌曦想赖在郡王府,死活不肯走,还扬言,“若要把他送回去,就杀了他。”
凌曦毕竟是要入宫的人,若死在郡王府,苏江月定会将此事放大,届时,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大臣定会借此事做文章,说她有谋反之心,从而让陛下借此事来惩治她。
苏歆见屋外大雨,再加上苏歆也念着旧情,便只能让他先进屋。
可令苏歆万万没想到的是,凌曦居然对他使用迷药,令她昏厥。
苏歆不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辰时,两人衣不蔽体的睡在榻上,苏歆看着自己身上到处是斑斑点点的吻痕,便也明白,她和凌曦二人在榻上翻云覆雨了一夜。
那一夜明明吃亏的是自己,可凌曦却当着她的面哭的死去活来,泣不成声。
凌曦哭的可怜,像个做错事,但又手足无措的孩子。
苏歆不忍责怪他,便也只能将他收拾打扮一番后,让人套了马车,亲自将他送到荣国公府的后院待着,于是自己一人便坐车离去。
后来,荣国公府的下人在找到凌曦后凌曦为了不连累苏歆,谎称自己想逃婚,本想逃走,奈何昨晚大雨倾盆,所以就在荣国公府后院待了一夜。
再后来,自凌曦入宫后,他虽不争不抢,却也给苏歆做起了探子。
南宫翎入宫一事就是凌曦想方设法告知苏歆的。
桑滢笑道:“王爷有心了,罪臣受宠若惊啊!王爷,罪臣斗胆问一句,您手上,到底有没有传国玉玺?”
苏歆应对自如,“自然没有。永王又没去盗过末帝李从珂的墓,怎么可能会有传国玉玺?”
桑滢自嘲的苦笑一声,“所以,从一开始,王爷和殿下就在布局,用一块传国玉玺将花、桑、杜、郁四家挑拨得分崩离析,而后逐个击破、挨个收拾?”
苏歆冷笑一声,“慎则祸之不及,贪则灾之所起。桑滢,若非你贪婪成性,又何至于会落到这个下场?你可知,景王有多爱你的儿子?但凡你识时务一点,支持景王到底,晚年的你也可成为一代名臣,流芳万世。”
“卷帙浩繁之史册,恒言一事:众人皆争至尊之位。王爷,罪臣寒窗苦读数载,今幸列国公之位,野心相较旁人,更为膨胀。罪臣于官场宦海沉浮有年,传国玉玺恰似引火之柴,滋长了罪臣谋帝之妄念。所谓“利令智昏”,是以,罪臣才胆敢铤而走险。”
“可你知不知道,当今帝王虽不如武帝强悍,可论文治武功,她不输武帝。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静待其时。麟安帝是一匹幼狼,经十年隐忍,也能搏鹰。”
桑滢闭眼轻叹,“是啊,所以花郁杜桑四家输的彻底啊!可王爷,陛下是狼,罪臣是鹰。狼的性子多疑且狠戾,当年陛下诬陷您刺杀她一事没能除掉您,是因为要制衡我们,如今,花郁桑杜四家全部倒台后,您又能逍遥多久呢?”
苏歆淡淡应了句,“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苏歆语毕,转身离去,桑滢看着苏歆离去的背影,她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声音陡然放大,“小郡王,罪臣好歹效忠过您一场。今虽身赴黄泉,犹祈愿郡王往后岁月,福泽盈身,寿祚绵长,如松之茂,无有终时。”说着,桑滢再次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她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来。
永桐宫建立在匈奴后宫西院的偏僻角落。
因裴嗣音不受宠的原因,他的院子里也布置的很是简陋。
院中有一颗石榴树,枝头绽放着如烈焰红霞般的花。
这日午时,经凡只身一人来到了永桐宫。
自裴子衿到了永桐宫后,裴嗣音便再也没有管理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裴嗣音依赖信任裴子衿,便将所有事情全部都交给裴子衿处理。
当裴子衿得知经凡来永桐宫时,便也让人设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矮几前,裴子衿和经凡对坐。
经凡寒暄道:“裴督主,久仰!”
裴子衿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拐弯抹角,便直言道:“你来有何事?不妨直言!”
经凡轻笑一声,“裴督主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督主,匈奴穷乡僻壤之地,既没京畿繁华,又没秦州富庶。想来延安公主应是过不惯吧?督主就没想过,要带延安公主回中原,过隐居生活吗?”
裴子衿眉头轻蹙,“你什么意思?”
“偷梁换柱,找一个宫女代替延安公主去死,再将消息传回兴朝。让吾国陛下下道圣旨,谴使臣来匈奴,这样,延安公主便能以金蝉脱壳之计重获自由。只是,在下现在效忠二王子,这个计策,二王子是知道的。二王子想跟你做笔交易,延安公主死后,你必须得替二王子带兵征战沙场,若能攻下虞朝首都。便放你们离去。”
裴子衿疑心病重,他问道:“我凭何信你?”
经凡瞥了一眼窗外,裴子衿也看向窗外,人影绰绰,便也知隔墙有耳。
经凡站起身,给自己一边斟茶一边解释道:“裴督主,你若不信也无妨,大不了你就和延安公主一直呆在这咯。”
经凡语毕时,他将茶壶放下后,才用手沾了杯中的水,在桌上写出八个大字,
吾曹汉胄,不欺于汝。
计之端倪,戮力脱胡。
裴子衿看到桌子上的八字后,虽然心里依旧不信经凡,但他却觉得,这可能真的是个机会。
只要能逃脱匈奴,而裴嗣音能逃脱娴妃的枷锁,他们就有机会离开匈奴。
裴子衿微微颔首,“好,我信你一次。”
入夜后,蝉鸣蛙叫,声声不绝。
椒房宫里,安兰秋一人坐在蒲团上,此刻的他思绪万千。
安狼国派质子来燕国一事,他已知晓。
可令安兰秋想不通的是,大燕和安狼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为什么最近大燕会处处找安狼的麻烦?
难不成,是苏江月想要对安狼国动手吗?
皓月当空,烛烬夜阑。
屋外,苏江月推门而入,声响惊动了安兰秋。
安兰秋看向门口后,只见苏江月身穿一袭便衣缓步走了进来。
苏江月虽答应和安兰秋慢慢相处,可自苏江月总是被安兰秋拒绝同房时,苏江月已经很少来椒房宫了,今日,是安兰秋主动让人去请苏江月过来的。
苏江月解释道:“抱歉啊兰秋,我批阅奏折晚了,让你久等了。不知,你找我什么事啊?”
安兰秋从蒲团上起身,他缓步走到苏江月面前,笑道:“陛下,我不一定是有事就会找你啊?也可以是想陛下了。”
安兰秋说着便拉着苏江月的手走到床榻前,苏江月一看到榻就想起上一次安兰秋喊着松韵的名字与她行欢好之事。
在燕国,苏江月才是帝王,只有她把别人当做替身的份,哪有别人能把她当做替身?
苏江月解释道:“兰秋,我不是松韵。若你今日没事,就早点歇息吧。”
苏江月说着,刚准备转身离去时,安兰秋却解释道:“陛下,我知道上一次是我不对,陛下,我现在心里没有松韵,只有你。”
苏江月笑道:“好,我知道了,那你早点歇息吧。”
安兰秋着急问道:“你不在我这歇息吗?”
苏江月应道:“我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吧。”
安兰秋知道自己留不住苏江月了,他轻叹一声问道:“陛下,其实我还有一事要问,你近日频频针对安狼国,你是不是要对安狼国动手了?你是不是要攻打我的母国?”
苏江月闻言,瞬间心痛如绞。
说什么忘掉了松韵,心里只有自己,都是骗人的鬼话!
安兰秋哪里是喜欢自己,明明是想借着这层喜欢来向她打听国事。
苏江月虽然心酸,但不舍得对安兰秋发脾气的她还是耐心解释道:“兰秋,后宫不可干政。所以,你问的问题我不能回答。还有,你放心吧,这一辈子我会对你好的。”苏江月朝安兰秋微微一笑,“兰秋,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苏江月语毕,转身离去。
可当安兰秋看着苏江月离去的背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不甘与愤怒。
他越来越想得到苏江月的心加重,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苏江月出了椒房宫后,便对身旁太监命令道:“去,带欧阳离秘密进宫。”
小太监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亥时,欧阳府中,挂满了花灯,将整个府邸照的通亮。
前院里,一个公公带着五个羽林卫和一辆马车前来迎接欧阳离入宫,欧阳离得知后,害怕苏江月久等,便衣服都来不及换,披着一件斗篷就坐上马车随公公离去。
而在欧阳府中站了一人,此人身形瘦弱,蛾眉横翠,粉面生春。
她便是欧阳离的妻子——郏冰。
当郏冰看着欧阳离走的坚决的背影,她心生妒意和不甘,可不甘又能如何?
欧阳离并不喜欢她。
当马车缓缓来到凤华宫后,欧阳离下了马车,随小太监入了宫殿大门后,小太监便退了下去。
宫殿很大,欧阳离没有看见苏江月的人,便抬脚缓慢走到内室后,便见苏江月身穿一袭亵衣亵裤坐在床榻旁。
欧阳离赶忙下跪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苏江月命令道:“过来!”
欧阳离缓缓站起身,他听着苏江月的命令走到床榻边,欧阳离关心道:“陛下,您深夜召臣入宫,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江月道了句,“躺下。”
欧阳离虽不知苏江月遇到何事,但他还是老老实实且手脚麻利的将斗篷给解开。
斗篷从他身上滑落在地后,欧阳离才从袖中拿出一块金灿灿的凤尾,这凤尾黄金打造,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且小巧玲珑,但却很有份量。
这就是可以号令五十万大军的凤符。
凤符有三段,头,身,尾。
凤头在苏江月手中,凤身如今被苏江月赐给了苏江酒,至于凤尾便被欧阳离保管。
这凤尾,欧阳离从不离身,日日都是随身携带,因为他害怕将凤尾留在家里会被人偷拿,从而为祸大燕,所以,他才很是小心的保管着凤尾。
欧阳离将凤尾放到床榻上的枕头下压着后,才听话的躺在了榻上。
苏江月趴到他身上,不老实的手在欧阳离身上肆意抚摸着。
苏江月轻声问道:“阿离,你这一生都不会背叛朕吗?”
苏江月并非对欧阳离起了疑心,她只不过是此刻心里很失落,想要一个安慰罢了。
可欧阳离却误解了苏江月的意思,反问道:“陛下,终究是臣功高震主,所以您要怀疑臣了,是吗?”
苏江月将头埋进欧阳离的胸膛,声音很低,“不是,朕就是问问。朕想听你亲口说。”
欧阳离双手搂着苏江月,才一字一句解释的认真,“陛下,臣这辈子都只忠心陛下。臣会守护陛下一辈子的。”
欧阳离的话似是在发誓一般,苏江月纠正道:“一辈子不够。”
欧阳离闻言,笑意温柔,他郑重的解释道:“好,那就生生世世。臣生生世世都护着陛下。”
欧阳离语毕时,他怀中的苏江月已经熟睡了过去。
欧阳离也抱着她,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