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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离开之后的那几天,真昼在学校没有流露出来什么异常,最起码在少女本人看来是这样的。
一如既往地学习;一如既往地独自用餐;一如既往地……回家。
生命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也是,我们都不该为了某人停下步伐,那就像是为了一束快要蔫掉的花,放弃了正值花香的一整个花园。
那太傻了。
所以……少年说的似乎真的是对的。
他们认识满打满算,原来真的只有三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这份时间的跨度在过往二十年太过渺小,在匆匆百年太过微不足道。
二人的邂逅,大概真的只是生命中的一次不起眼的涟漪……
美好,却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的烟火。
可……清君啊,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为什么你最后离开离开时的表情,会循环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像一把迟钝的刀子慢慢滑过我的心呢?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用时间跨度来衡量,那对那些越往后遇见的人是不是越不公平?
如果相处的久,关系便会好,相处的短暂,那么这份关系就不如其他人。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人和人之间从邂逅、相识、相知、相熟的这份羁绊,是由时间自己来决定的吗?
清君,我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心!”
身侧,结衣急促的提醒声随着她手臂的动作落下。
真昼被结衣的动作所拦住,前面是电线杆,此时仅有几小步之遥远。
“你还好吗?”
真昼微微怔着,她只是本能地朝结衣看去,却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像是大脑宕机,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张绝美的脸蛋上此刻仅剩下茫然、无措的表情。
“我没事。”缓了几秒钟后,真昼才轻轻摇着头,嘴部的肌肉记忆性地挤弄出笑容,“由比滨同学,谢谢。”
她语气稍顿挫,那种礼貌的笑容愈发熟练。
“你这几天一直都和我回家……虽然这次很谢谢你。”
“但其实你和我回家的方向是不一样的吧?我真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用意,但坦白说,我有些困扰。”
“所以……你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结衣直直地看着真昼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明明她现在应该是看着自己才对。
因此她现在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什么太大的起伏。
真昼微微摇头,平静地微笑道,“嗯……我只是更习惯一个人走。”
结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无比陌生的微笑,内心却又涌现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笑容呢?
啊……她想起来了。
一开始和小雪相处也是这样的,对方脸上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容。
只是真昼此刻的笑容,更加礼貌,更加……
拒人于千里之外罢了。
“好,既然你都说的这么直白了,那我也没有理由陪着你了。”
结衣紧紧地抿了抿下唇。
介于黄昏与傍晚的风轻轻吹起,女孩眼中的片刻晶莹也随着风去了。
“嗯,再见。”真昼说。
“再见。”结衣说。
真昼望着粉发女孩离去的背影,失神地看了几秒。
对方最后那两个字咬的很用力,认识对方以来,还从没有听见过那样的声音。
结衣一定是生气了吧?
毕竟被自己直言不讳地指出“困扰”……
不过,这样就好。
两人的交集是因苏清而起,现在苏清走了,就让这份交集结束吧。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结衣……
真昼的瞳孔失焦片刻,回过神时发现已经见不到结衣的背影了。
她留在原地,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继续往回走。
说起来,“家”的方向是在哪里来着?
刚刚差点撞到电线杆,都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看样子自己不能再边走路,边想事情了。
暮色愈发深了。
少女的影子也渐渐短了,最后汇聚在脚下,像是一滴永不晕开的墨渍。
很远的地方,风携带着好听的笛声走来,笛声与风声应和,最终落在了她的每根发梢上。
就像是雨那样。
……
“由比滨同学,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吗?”
公寓内。
真昼刚从电梯出来,就在家门前隐隐见到一个粉发少女,提着一个明显变鼓不少的挎包,发丝凌乱,脖颈处有着很浓的红色,随着汗水一同在表层散开。
在搞什么?
真昼走上前,结衣也在这时回头。
“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真昼沉默了一会,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极是坚定。
可她还是很果断地摇头,“抱歉,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结衣忽然大声质问道。
也许是今天楼道的灯光太柔和,以至于落在她的眼睛时,泛起某种剔透的光。
“……”
“抱歉,请你回去吧。”
真昼拒绝了对视,确切来说是躲闪。
她不再去看结衣的眼睛,注视那双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其它的什么。
随后,她视若无人地开锁、开门,然后关门。
在此期间没说一句话。
结衣也是。
“砰”的一声,门关了。
关的很轻,也很用力。
门的一侧,结衣伸手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寒风伺机涌入鼻腔,令她咽喉难受。
门的另一侧,真昼背对着倚靠在门上,黑色的挎包无力地垂落在指尖。
玄关的感光灯应声而起,黑色的影子摇摇欲坠。
不要再这么执着了,结衣。
真昼内心翻涌起一阵极强的负罪感,对方做错了什么?
结衣她一定是担心自己的状况,才来陪着自己的啊……
少女站在门前,站了许久。
直到许久之后门后都未曾传来动静,真昼以为结衣走了,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今天的晚饭还没有做。
天气这么冷,要吃什么?
……
算了,冰箱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每天都换着花样吃不同的菜是很困难的,少女在过往的生活里,偶尔也会犯懒地重复相同的料理,或者根据冰箱的食物做菜。
再正常不过了。
可正当真昼即将走至客厅,她耳朵突然敏锐地动了一下。
什么声音?
真昼应声寻去,大致判断是从家门口传出来的。
她微微蹙起眉,那似乎是水冲击什么的声音。
下雨了?
可真昼向窗外看去,却没有见到半滴的雨。
没有下雨,真昼也只当自己听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道水声愈加明显,她的心也愈发躁动不安。
她一步一步回到门前,透过猫眼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擅自开门,万一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不好的情况怎么办?
不过真昼什么也没有看清,因为猫眼的视野里尽数被白茫茫的水流占据。
真的下雨了?
不对,下雨怎么可能下在门口。
而且……她隐约在水流中见到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随着水流褪去,视野开阔起来,真昼的心也颤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慌乱地打开门,一把夺过结衣要继续倒在头顶上的水瓶,大声呵道,“结衣,你在干什么啊!”
结衣闻言,莫名地笑了一下,她柔顺细腻的发丝变得沉重吗,黏在白皙的额前,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
“对不起啊……弄湿了你家门口,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别说这些了,你快点进来洗个澡,不要感冒了。”
真昼其实没听清结衣在说些什么,哪有那个功夫?
现在可是大冬天,对方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流了一堆汗,毛细血孔此刻绝对是拼了命地张开在散热。
再受到寒风和水的影响,感冒发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欸,瓶子还没捡回来……”
霓虹是很注重垃圾回收的,门口这几个矿泉水瓶放着不管,搞不好还真地会被投诉罚款。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管那个!”
真昼毫不在意地抓起她的手腕,几乎是强行地拽着她在走。
严厉不失温柔的声音,还有手上传来恰到好处的力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结衣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还有,苏清曾替她包扎手指的瞬间,也是这样的……
……
浴室里的水流声哗哗作响,真昼却听的有些出神。
上一次,结衣是不是也在她家洗过澡?
真昼忽地轻笑出声,她在想什么呢,什么上次?
不就是几天前吗?
那天是她和苏清一同去看望结衣的日子。
……
原来,只是几天前吗?
少女不再继续想下去,只是默默开始打扫起结衣进来时留下来的水渍,又花了一点时间将门口清理好后,她又急匆匆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身衣服。
来到浴室门前,敲门的手却是悬停在半中间。
自己现在,该怎么和结衣交流?
但不待她多想,浴室内就传来疑惑声,“怎么了,真昼?”
结衣大概是见到磨砂玻璃前忽然多了一团黑影吧。
真昼想。
“啊、没什么,我刚刚忘记给你拿衣服了,我给你放在哪里?”
“就放在门把手吧,我一会拿……是说,又麻烦你了……”
“不要紧的,你慢慢洗,我去做个饭。对了,你晚饭要不要在我这吃?”
虽然洗了热水澡,但是真昼觉得还是最好先吃点热的东西会比较好。
所以,晚饭就先确定一道鳗鱼汤吧……
“可以吗?”
糅杂着水声,少女的疑问显得不那么确定。
真昼闻言,没再给对方推辞的机会,直接道,“那就这么定了。”
……
过了一会。
浴室的门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门扉缓缓露出一个小缝隙,而后一只白如莲藕的小手做贼似的从门后探出,上下摸索了一阵,最后迅速地将把手上的衣服干净利落地顺走。
又过了一会。
结衣出浴了。
她穿着真昼给的衣服来到厨房,见对方还在忙活,于是上前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吗?”
见对方看了过来,她又补充道,“虽然我做饭可能不太行,但帮忙做下手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真昼下意识拒绝,但身子动作一顿,她又改口道,“嗯,那就麻烦你帮我把那边的菜切一下可以吗?我这边有点走不开。”
“好,交给我吧!”结衣笑了笑,信心十足地开始工作。
厨房内,两个女孩就这样一同忙碌了起来,多了有一个人帮忙,真昼也轻松了许多。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
饭桌上,二女看着满桌的菜,虽说都是些家常菜,比不了什么满汉全席或是酒店,极具人间烟火。
最重要的是,是有家的味道。
“辛苦了,快吃吧。不然一会就感冒了。”真昼看了眼结衣,关心道。
“哦……好。”结衣迟钝地应了一句,捧起奶白色鳗鱼汤喝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暖流瞬间扩散至五脏六腑。
暖洋洋的,很舒服。
但她没喝几口,又放下碗。
“怎么了?”真昼问。
“我该不会吃完这顿饭就又要被你赶走了吧?”结衣想了想,开玩笑道,“就像古代断头饭那样。”
真昼焦糖色的眸子陷入沉默,片刻后才开口:
“抱歉,我刚刚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但你也不应该用水淋自己,真的会生病的。”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啦。我不是说了吗?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方法,你不要怪我‘绑架’你就好了。”
结衣低头,看见汤在翻涌、打着旋,她也下意识伸出右手跟着在旁边画一个圆。
“是指道德绑架吗?”
“嗯嗯。”
“这不算的,因为如果是别人,我是不会开门的。”
“因为我没办法确保自身的安全,别说故意在别人家门口弄湿自己,就算是被雨淋了想要借浴室洗澡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孩子就要傻了。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责备的话卡在舌尖,化作了叹息。真昼最后认真地补充道。
“那你以后像刚刚那样对我那么不客气吗?”结衣也问。
真昼的表情旋即一怔,然后很郑重地摇头,“嗯……不会了。”
犹豫了一会,她又说,“你是不是想和我说关于清君的事情?”
“还有你的。”结衣纠正道。
“这样啊……”真昼轻声地低语,“趁热吃吧,吃完再聊。”
“好。”结衣点点头就开始干饭。
没有了话题,饭桌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但两人却都没有因此觉得压抑,反而有种宁静的安心。
过了一会。
风开始摇曳起窗纱,外面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
真昼想了想,提议道,“既然都这样了,要不你今晚就寄宿在我家吧?有多余的棉被,至于衣服就晾在我家,等干了我再拿给你。”
“欸,太麻烦了……但还是谢谢。”
“应该的,不过你记得和家里人说一些,如果他们不同意就算了。”
“不好!”结衣猛地拍桌站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不会……没和家里人说你要在这吃饭吧?”
真昼迟疑地出声,却只见到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
“真昼,一会拜托你替我和妈妈解释一下了!”
“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
吃过饭,洗好碗,休息了一会。
真昼便拿着被褥给结衣打地铺,后者也跟在她的身边帮忙。
来到房间内,灯还没有开,笔记本电脑的呼吸灯在黑暗中闪烁,甚是显眼。
“真昼,你电脑没有关欸。”结衣提醒道。
“嗯?”真昼愣了愣,思索道,“应该是我写小说,忘了关吧。”
“写小说?”结衣呆萌地眨了眨眼睛,好奇道,“原来你还有写小说啊。”
在校学生就去兼职轻小说家还是很少见的,特别是女生。
“几天前才开始写的。”
听到这话,结衣一下子就懂了。
真昼缓缓走到电脑前,坐了下来。
打开电脑后,屏幕前果然是满满的文字,“你应该也猜到了吧?其实写的是我和清君这一个学期以来的事情。”
“大概猜到了。”
这一刻真的具象了那一句话:少女的某些心思,只有少女才会懂。
“不过我并不算想发到网上,我是想留给自己看。”
真昼焦糖色的眸子倒映着屏幕的蓝光,一个又一个文字就像是回忆那样快速闪过。
她轻声地说:
“【过目不忘】真是一种作弊的能力。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很多,也忘掉了很多。”
“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很害怕,害怕我哪一天就会忘掉那三个月。”
“一旦忘掉了,是不是那三个月就会像梦一样成为虚假。”
“那个人也会像从没有来到我身边那样彻底消失?”
“我想留下一点什么。所以我这几天一直抓紧地写,想把我和他的故事写下来,但只写了几万字。”
真昼说到这的时候,回眸笑了笑。
结衣好像看懂了那个笑,于是她也突然看懂了雪乃那天那个笑。
【是这样啊,小雪……】
随后真昼又说:
“但写小说好难呀。写了几万字发现也才只是刚认识而已。如果要把这三个月写完,还不知道要多少。没准要一百万字吧。”
“【过目不忘】啊……真是一种狡猾的能力。”
“是啊……太狡猾了,简直就和他本人一样狡猾!”结衣也打抱不平似的抱怨起来。
这么好用的天赋能不能分我一点呀?
这样妈妈就再也不用为我记单词的事情担忧了(指小学及初中英语菜菜的结衣)!
“几万字也很厉害呀,像我虽然会看点小说,但是要自己下手完全不知道怎么写。再说那些恋爱小说写个一百万字也是很常见的事。”结衣又说。
“话说你要不要看?”真昼笑了下,看了眼结衣,问道。
“欸,但是你不是写给自己看的,不给别人吗?”
“是这么说,但那其实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真昼把小说一点一点划到最上方,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温柔,“写的越多,其实就越想分享给别人,但又不想分享给完全陌生的人。”
“可能这就是业余创作家的奇怪分享欲吧?”
“不奇怪,我能理解。”结衣似乎是深有体会,又像是意有所指,“而且还有些事情,就算是自认为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是不能说的啊。”
真昼一时没懂这句话,她这会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起身给对方让开位置,趁着结衣看小说的时间,真昼半蹲下来,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重的东西,很像相册集,但不是相册集。
——那是苏清送给真昼的书——两人的“书”。
几万字不算多,十年老书虫甚至几分钟就能看完。
别问,问就是一目十行。
但结衣却看的很认真,一字一句地在看。
她有时候什么会停顿一下,思考真昼敲下那些个句号还有省略号,会是什么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结衣看完了。
长时间盯着电脑看,她还有些不适应,只觉得脖颈酸酸的,扭动脖子缓解酸痛的时候,她才注意真昼在看着她。
“第一次给别人看这种东西,还觉得有些羞耻,不过看你看的那么认真,我又觉得我羞耻好像不太应该。”
“没必要羞耻啦。”结衣笑嘻嘻的,“我觉得能吊打市面上90%的恋爱小说了!”
真昼不置可否地笑着,她坐在床边,那本书被摊开在她的膝盖上。
书装着沉甸甸的东西,于是真昼用两只手托着。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结衣过来坐在她身边,说道:“虽然是你有话要对我说,但你能不能坐下来再陪我说说话?”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在学校有回答老师问题,下课也有和同学聊天说话。
可为什么真昼却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
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闷在心里,寂寞的像是要发疯。
以前的我啊,你好厉害,可以坚持这么多年……
“我们是朋友啦,虽然有些话可能连朋友也没办法说,但是除此之外,你愿意和我说我很乐意。”
女孩的笑容暖洋洋的,步伐很轻盈地朝她走来,像是花开那般自然。
在真昼视线里,结衣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和某人莫名地重叠片刻。
她想,她大概懂一点为什么苏清会喜欢上对方了。
“这个,应该是相册集吧?”结衣想起家里人以前给她小时候拍的,满满都是黑历史。
连她很小的时候尿床站在旁边哭的照片都有!
啊……丢死人了。
“可以是,不过其实是书啦。”真昼没有解释太多,自顾自地翻到第一页。
结衣看着真昼手上的动作,极是爱惜,再加上那些照片,她觉得她懂了。
“这张……是午休时候和他一起吃饭,记得那天他忽悠我嘴上有菜叶子,然后偷亲我……”
“蛙,好套路……呸,好过分啊!”
“这样……是修学旅行去京都,清水寺瀑布上他和我约定好今年夏天一起去海边玩,我当时还在想我不习惯穿泳衣该怎么办。”
“嗯……小清也是一个男生呢,这很人之常情。”
“还有这张,是……”
……
真昼不知道指了多少张照片,说了多少的话,她每说一点回忆,结衣也跟着吐槽、羡慕或是惊讶。
时间从指尖滑过,迎着天外虚假而盛大的月色逃亡。
翻到最后,已是翻无可翻。
明明说好了,这本书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写下去。
现在我人就在这,可你为什么不见了啊?
“骗子,大骗子。”
女孩紧紧咬着下唇,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条栀子花项链。
泣不成声的话语从她干涩的喉咙挤出。
“明明说过要和我一起创造写不完的回忆,明明说过今年夏天要带我去海边,明明说好了毕业就结婚,可为什么一切都做不到了啊。”
“真昼……”结衣看着真昼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仿若世间最脆弱的蝶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轻声呼喊了一声,真昼却只是不明所以地摇头。
“结衣,其实我性格一点都不好,平常的一切都只是我伪装出来的假象,真正的我就是会那样毒舌地赶着你走。明明你一点错都没有,明明你是为了来安慰我……”
“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啊……”
“一看到你,我就会忍不住去想清君。”
“我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你,清君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如果你就没有替他挡下那一刀,他是不是就不会意识到其实他喜欢你,就不会因为那样的理由离开。”
“我很糟糕、很恶劣吧?”
“可我更多的时候,是在想他会不会怪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真昼被结衣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这才抬起眸子去看对方,却只见女孩那总是洋溢笑容的脸此刻被泪水侵蚀,她眼眶红得渗人,脸部肌肉也随之剧烈抽搐起来。
可她还在重复着,说:
“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那时候在他身边的是你,他一定会三两下就把坏人打跑,然后温柔地牵着你的手问你有没有受伤,你说没有,然后他会笑的更加温柔,最后那一整天都会紧紧握着你的手不放开。”
“那种糟糕的想法谁不会有啊?不要自以为是了!”
“我也没那么稀罕和你做朋友啊!谁喜欢和喜欢的人的女朋友做朋友啊?”
“我也很小心眼,我也很没有那么稀罕你啊。”
“明明说好了是朋友,可这几天却莫名奇妙对我很冷漠,冷漠就算了,我安慰自己你是因为他的原因。”
“可今天还那样子对我,说我待在你身边会让你厌烦。”
“我有时候也会想啊,没有你也许小清就是我男朋友了,虽然我没你漂亮,没你聪明,没你贤惠……啊好烦啊!”
“但是我也会为了他做他喜欢的料理,为了他一点一点进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一定会很幸福啊!才不会输给你这个笨蛋啊!”
“可是……可是……”
眼泪像是被揉碎的月光,愈发破碎。
少女的声音也是。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如果这种事情不是最最最讨厌和狡猾的事情了吗!”
“哪有那么多如果,烦不烦呀。”
“现实就是你就是很好的女孩子,就是很温柔的女孩子,所以我才会故意淋湿掉自己,所以我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话不是吗?”
“为什么要否定掉自己?你笨死了你……”
结衣突然觉得她是不是生活在一个海底世界?
只不过她现在才发现。
海里面啊,到处都是水,一望无际的水。
所以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
她只见到眼前的女孩,眼前的情敌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然后像是安抚又像是拥抱似的搂着她。
真昼的声音也掺着很重的眼泪,可她的声音还是很柔和。
“你才是温柔的女孩,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温柔的,像你这么傻的……”
“所以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他不会想看到你哭的……”
“你才傻……你才傻!他是渣男他是,他每天只会想着怎么欺负和调侃小结衣……你才是不要哭了,他才不希望你哭!还有啊,我才不喜欢他!”
两个女孩取暖一般地互相抱着,月华轻轻洒落,木质地板被照的很亮很亮。
“那我们都不要再哭了,可以吗?”真昼说。
“没哭啊,谁在哭了?”结衣说。
二女互相对视起来,旋即又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夜色渐渐深了,东京却依旧浸在灯红酒绿当中。
霓虹璀璨,光影交错,这座繁华的城市就像没有夜晚那般,昼与夜的概念在被淡化。
就连曙光都淡出人们的视线。
可如果夜越亮,曙光就越灰暗。
那是不是夜越不幸,第二天的曙光就越强大?
……
细雨过后,空气变得异常清新,仿佛连尘埃都被洗涤得一干二净。
天外的星星也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像是一束光。
跨越山海,不远万里,赴你而来,为你而亮。
……
“呐,结衣。”真昼翻了个身子,对着结衣的方向。
“怎么了?”
“这个学期的课程我其实已经提前学过了,所以……我过几天想提出休学,我想去大陆找他,想说个清楚。”真昼说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一个人去,不行的。”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以前就是一个人生活。”
“那你要怎么找到他?大陆那么大。”结衣问。
“我听说过他的家乡在哪。”
“是哦……”结衣想了想,说,“但就算那样,范围还是太大了,一个人可能也要找好久,但两个人就可以效率翻倍,所以如果你要去,就带上我一起吧。”
“你父母那边不会答应的,不是吗?”真昼直接点明道。
“父母那边的事情啊……其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爸爸妈妈,感觉真的那么做了,全是负罪感啊。”
结衣闪烁着眼睛,那里有星光流淌,她的眼眸也同星光般温柔。
“书上说,人这一生不会只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哪怕错过了,也还会有下一个。”
“可我想,就算不只有一个,也一定不会太多,如果总是期待下一个最后是不是什么都捞不着吧?”
“哎呀,其实这些都是借口。”
她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真昼,其实那天在医院,我听到了,我只是在装睡而已啦……”
“所以我才说你是最温柔的女孩子啊……”真昼也轻声地说。
结衣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从小到大我都还没有太任性过,现在我成年了,想任性这么一次。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任性,也是唯一一次了。”
“谢谢。”
“我才该说谢谢。”
……
那天,星星很亮。
星光从窗沿蔓开,把小小的房间照的很是安心。
两个女孩的心,也满是温暖与希望。
……
……
pS:100w字了嘞~可喜可贺